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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他究竟因何尋她?

  那個為了護住師父、護住身邊所有人,而對他使出威脅、禁錮、乞求、利誘等等手段的姑娘,她贈琴,他接受她的「賄賂」,她跪地拜謝,他也守諾了,那麼,他尋她又是為何?

  是因惜才、愛才,欲為苗家延攬她這位制琴師嗎?

  他心緒波動,思緒微紊,卻聽苗二爺又道——

  「『錦塵琴社』買下陸姑娘的『甘露』琴,或者對陸姑娘這般的制琴師亦上了心。我這邊遣人留意一下『錦塵琴社』,關於那位陸姑娘的下落,說不準能探到丁點株絲馬跡。」

  「二哥……」

  「嗯?」

  「已無須再探。」

  「咦?為何?」苗二爺挑了挑眉。

  苗沃萌將杯緣湊至唇下,五官輕斂的模祥略感神秘,徐聲答:「我已知她人在何處。」

  今日是苗沃萌的「坐堂日」。

  每個月有一天時候,『八音之首天下第一』的苗三爺會在『鳳寶莊』旗下的琴館露臉,或與琴師們相互切磋琴藝,或是當一天教琴先生,對一群被爹娘送來習琴的娃兒們,還得手把手親自點撥琴技。

  能跟出來瞧苗三爺授藝,陸世平自然抱著滿滿期待。

  只是今早在回廊上遇到昨日返回『鳳寶莊』的苗二爺,她謹守奴婢本分,福身作禮後,人立即退立一旁等主子先過。

  但……苗二爺沒走。

  他就兩手盤胸,把她從頭看到腳,嘴角勾起,笑無聲。

  她瞬間記起盧婆子曾提過的事,說二爺盡做那些見不得光的買賣,而他盯著她的眼神,讓她心裡發毛,像似……她是件上選好貨,能賣上好價錢。

  終於挨過二爺詭譎的探究,适才上馬車前,恰遇苗大爺出門,他老大遂過來跟馬車上的苗三爺說了幾句,跟著,苗大爺一雙眼忽然掃向她。

  她什麼事都沒做的,就安靜立在馬車邊,但苗大爺那眼神……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跟苗家老二打量她時的目光頗相像,皆讓她頸後寒毛悄立,頭皮一陣陣發麻。

  是因那天清晨在藏琴軒裡的事吧?

  苗沃萌和她同榻窩著,大爺撞見,或者也告訴了二爺,所以他們才那樣瞧她?

  可那時苗大爺明明是要賞她一頓排頭的,今早他瞧她的目光古怪歸古怪,卻不似作怒……

  欸,想不明白啊……然而最最教她迷惑的,仍是苗沃萌的態度。

  仿佛她對他的輕薄舉止,從未發生過。

  她沒有強吻他,沒有不要臉地吻進他唇齒中、試圖勾引他的舌……

  他待她一如往常。

  反觀她,這兩日跟在他身邊伺候,偶爾不經意碰到他的指,她都覺氣息一窒,膚上熱麻,不爭氣啊不爭氣。

  馬車輕搖輕晃,車內僅苗三爺與她,兩竹僮今日被主子留在北院裡習字讀書,功課甚多,還得趕在主子回府前做完,因此今日僅她陪主子出門。

  陸世平靜坐不語,抬睫望著坐在對面、身軀隨馬車輕晃的苗三爺……不得要歎,他外貌實是得天獨厚,連灰撲撲的衣色都能穿出風華。

  他很沉、很穩,玉面迎向半敞的窗簾子,墨睫微斂,似在感受風中春信。

  她目不轉睛直看,那是一幅太美的畫,讓她心裡滲出點莫名甜蜜、也滲出一些些澀然,她幾是忘記眨眸,直到他像察覺到什麼,迎風的面龐緩緩調轉過來。

  他又在「看」她。

  但她多少有些長進,儘管頓覺驚慌,亦能把持住、能粉飾得極好,不會失措。

  她其實也能假裝,裝作自己根本沒在看他,沒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只是心底壓著一股莫名情緒,悶悶的、沉甸甸,她想過又想,捫心自問了幾回,才約略抓到一絲朦朧心思——

  她竟頗在意他的「一如往常」。

  這般雲淡風輕的苗三爺,委實教人著惱。

  馬車走了半個時辰,一路無話。

  抵達苗家位在城中的琴館時,兩名策馬跟出的護衛見琴館前圍了太多欲一睹苗三爺風辨的男女老少,遂讓馬夫悄悄將車繞至後門,苗三爺便搭著貼身丫鬟的小臂,一手持盲杖,從後門徐徐步進館內。

  一進後門,館主以及負責打理琴館大小雜務的管事很快已前來相迎。

  苗沃萌溫文有禮地與他們寒暄,最後被迎至二樓的習琴敞軒。

  軒室為六角形,六面大窗此時敞開三面迎接天光,餘下三面則半落捲簾輕掩。

  從踏進後門、穿過院子、走廊道、上樓,陸世平足可感受到無數道崇拜目光,那些琴師們和館內僕婢,有些是光明正大瞧著,有些就含蓄些偷覷,而贏得他們滿滿崇拜的自然是走在她身畔的這個清雅男子。

  雖有衣袖隔著,她小臂仍因他的虛握而覺肌膚泛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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