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萌爺 | 上頁 下頁


  她咬咬唇。「師妹偷偷將帖子擋下了,打算以師父病中休養為由,辭退對方的拜訪。今晚苗家船在『樨香渡』過夜,明兒個上岸該就收到消息,不會打擾到師父靜養的。」

  說實話,這次見師父發怒,她當真心驚膽顫。

  但她被打得頭破血流之後,師父頭上頂著的沖天大火突然「逆」地全滅了,整個人被抽掉主心骨似的,不言不語、不怒不喜,仿佛力氣用盡,對師妹和師弟也沒再追究。

  當晚,她裹過傷昏沉沉睡下,師父曾來榻邊探看,她是知道的……

  就希望師父別再惱恨,希望師父真能諒解。

  「對方登門來訪,你們擋一回、兩回、三回,能擋多久?」老人低哼了聲,上身再次窩進躺椅裡,慢悠悠道:「別忘了那小子問的事兒,就問那張破琴出自何人之手。他肯以重金買下,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怎會罷休?」

  聞言,陸世平眉心愈糾愈緊,不是因師叔公的「破琴」二字,而是越想越覺不安。唉唉唉,不管了!

  愁眉苦臉的,她抓亂兩邊髮絲。

  現下是擋得了最好,擋不了也得硬著頭皮擋,總得等師父心情大好再說啊!

  大不了她……她便私下再會會那苗家三爺,把事挑明瞭講,還不成嗎?

  自『洑洄』易主後,她禁不住打探起關於他的事,聽說今年剛行過弱冠之禮。

  說到底,她還較他年長。

  她管得住師弟了,那、那該也應付得了那位苗三爺才是啊!

  翌日,陸世平打點好早飯,又炒了三祥小菜擱在灶頭,連老人家的午飯配菜都弄妥,這才向師叔公告辭,打算早些趕回『幽篁館』。

  老人家昨晚大發慈悲,念歸念、罵歸罵,最後還是應了,說道近幾日會尋個時候走一趟『幽篁館』,並小住幾天。

  得到師叔公親口應承,陸世平便似吞了根定海神針,心神大定。

  只是……老天非得這祥玩弄人不可嗎?

  離開師叔公的草廬走水路回『幽篁館』,約莫兩個吋辰。她才跳下小篷船,正忙著拉繩系舟時,一人已沖著她忙碌的身影扯嗓大嚷——

  「平姊、平姊!你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不、不,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他們來了,爹接下他們的拜拈,把人請進館內了!」

  她站直身子,甫回首,就見師弟杜旭堂俊朗面容急得透紅,奔到她面前搔頭抓耳,嘴裡的話一波波的,沒停。

  「爹近來需多休養,不好被攪擾,師妹今兒一早就跟宗伯出門,說是要把苗家『鳳寶莊』的人請走,得請得遠遠的,不讓他們在咱們這兒晃悠。這件事得瞞著爹,不能教他知曉的。」

  濃眉一垂,薄嘴癟了癟。「可苗家的人還是上門來了呀!而且不厭其煩再次遞拜拈。你不在,小師妹也不在,她定是和苗家那些人錯過了,他們說沒遇到她,我、我想擋,但是……但就是擋不下嘛!爹都來了,都瞧見了,紙包不住火啊,怎麼擋嘛?我跑出來亂找,還沒找到小師妹他們,幸好你回來了!」

  陸世平臉色大變,二話不說,拔腿便往『幽篁館』急奔。

  尚未進『幽篁館』,館裡的一名丫鬟,也是唯一的一名丫鬟綠袖從側門迎將出來,見到她,還真沒忍住淚,小臉白蒼,緊抓她衣袖,嗓音壓得很低。

  「平姊,館主請那苗家的爺進到後院琴軒了,誰都不讓跟,也沒喚人送茶,咱……咱有些害怕啊!琴軒裡傳出一會兒琴音,我和三位老師傅挨在外頭聽,原都聽懵了,那當真好聽啊!豈知裡頭突地響了聲,像有東西倒地,琴音也止了,就……就再沒傳聲音了……」

  「苗家的小廝和護衛呢?」陸世平同祥低聲問。

  綠袖抽抽鼻子。「苗家的爺遵從咱們館主的意思,要隨他登門拜訪的其它人全在前廳候著,有一名年輕小廝,還有一名高頭大馬的護衛。我有送茶過去。」

  陸世平腦中急轉,娃兒相的秀氣臉容在此時顯出沉定神氣。

  「好綠袖,別慌別哭,你再送一次新茶到前廳去,記得擺上幾碟子小食,至於師弟你——」

  「呃……啊!是,平姊。」個頭已較她高出許多的杜旭堂看著她,怔怔眨眼。

  陸世平悄歎,明確指示。「你避開,別去前廳,別教苗家那些隨從遇上。」她怕師弟對上那位苗家小廝,啥話都要被套出。

  交代過後,她亦從側門進館,綠袖按她的意思去沏新茶,杜旭堂隨她繞小徑,彎彎繞繞偷偷繞到後院琴軒。

  三名守在那兒的老師傅朝她搖搖頭,想闖進去又擔心館主發脾氣,躊躇難定。

  她想,自個兒早把師父惹火,有氣就沖她一個人發吧!

  頭一甩,她推門進琴軒,又把兩扇門牢牢闔起。

  不知因何,就是有股不祥感。

  肯定是出事了!肯定是……肯、肯定……

  她險些腿軟!

  當她悄步踏到內廳的抄琴室時,她都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雙腿竟還撐持得住。

  她僅呆了一呆,隨即風也似地奔到倒地不起的苗沃萌身畔,小心翼翼扳過他的身軀,她迅速探他鼻息,再貼耳聽他胸口心音。

  地上沒有血,很乾淨,只散落幾本琴譜,連燃香的小金爐都安穩地擺在琴案上。

  沒有血……所以……所以師父砸他的這一記,即便手勁好重,也沒將他砸破頭,所以……肯定還有氣兒,肯定捕捉得到心跳聲……

  啊!有了有了!她探到了!

  氣息微弱,但絲絲溫熱,他胸中鼓動亦漸漸清晰。

  直到確定下來,她雙眸才掃向緊抓一張圓墩小凳、盤坐在對面席上的師父杜作波。後者垮肩垂頸,上半身前後輕輕擺動,仿佛完全沒察覺她的進入。

  她起身,腳步放得極輕,走近。

  「師父……」啞聲一喚,她兩手按住他抓握小凳的樸實大掌,輕挲那繃緊突起的指節,安撫又喚:「師父,我是平兒。你……你聽見我了嗎?」

  杜作波很慢、很緩地抬起頭,目瞳晃了晃才勉強定住。

  她對上一張茫然的蒼老面龐,溫熱液體遂在眸眶中渲染,用力忍住淚,她握住師父大掌的雙手緊了緊。

  「沒事的,師父,把凳子給我,沒事的,您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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