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梅香如故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莫非那天送酒,大志摔破酒磚子冒犯到他,這事在他心裡還沒翻篇,咽不下那口氣,所以特意來報復?

  他還想看她磕頭求饒嗎?還是打算私刑了結?他到底……

  「姜老闆中了攝魂術,被施術約莫有小半個時辰之久,之後撤了術,你人便昏睡過去,此刻雖說醒來,怕還是擺脫不掉攝魂術的余勁兒,所以緩著來才是上策。」

  這一瞬,薑守歲腦海中所有的疑問全都打住了,彷佛遲鈍的思緒突然間被狠狠推了一把、刺了一記,蒙蔽心魂的濃重迷霧開始散去,漸漸露出真實的一角——

  是啊,她身下這張躺椅明明是他躺在其上才是……她覷見了,欲躲,急匆匆往大門而去,那扇門扉被她拉開,然後……他就在那兒。

  他就在那兒!

  姜老闆不想親近本督了嗎?

  他問她話。

  不僅是一句話,他問了她很多話。

  薑守歲越想越觸及真相,以為是夢中囈語,但非也,那些是真真切切有過的問答對話,挖開內心秘密,將一切攤開,那令她頭皮發麻、寒毛豎立,一臉蒼白,連唇瓣都不見血色。

  老天,她都說了什麼?

  她不懂自己為何那般聽話,竟對他有問必答,像魔怔了,而他卻用閒聊般的口吻告訴她……說她中了攝魂術?

  「是你施的攝魂術?」她眸光既驚異又帶譴責。「你何時習得這門奇技?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忽地記起那穿透思緒的嗓音以及他的眼神,好像無法不相信。

  路望舒收起染血的巾子,徐聲道:「自然是跟師父學的,本督在宮中曾拜過一位師父,姜老闆跟本督的師父還混得頗熟,不是嗎?」

  薑守歲只覺腦袋瓜都要炸了,一下子湧來太多事兒,思緒都快跟不上。

  她緩了緩氣,嗓音不穩地問道:「所以督公大人這是死後重生,又回到內廷宮中呼風喚雨來了?」

  用的雖是問句,但答案呼之欲出,她沒等他答覆又問:「那麼,督公的師父魯清田魯老爹他人呢?還有老周爺爺、樊三老爹和春肆大爹他們,上一世老早被你從宮中接出,就安置在四合院這兒生活,如今他們去哪兒了?」

  路望舒望著她微微笑。「上一世拜師,就是想學魯氏祖傳的攝魂術,既然學過了,記憶猶在,這一世又何須再拜魯清田為師。」一頓,他又道:「四位老人家對我的態度如何,姜老闆親眼目睹過,重生這一世,本督又何必去招那不自在。」

  薑守歲氣息微窒,定定然注視著那神情難辨的面龐。

  督公大人嘴角又是一扯,「四位老人家如今仍在宮中生活,請姜老闆放心,本督對他們仍十分善待,只是不好堂而皇之地照料,他們不會想與我再牽扯上的。」

  接著他將魯清田之所以對他心懷忌憚的因由原原本本告知,亦提到一開始當真使了脅迫手段才得以拜師習技,也提及魯氏攝魂術的百字心訣等等,令薑守歲當場幾乎聽傻了眼。「可、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仍是弘定帝,而非甄太后所出的唯一嫡皇子,所以魯老爹這一世仍……」她輕揪著襟口。

  「是本督下的手。」他平淡解答。

  「啥?」這會兒真要傻眼了。

  「魯清田當初之所以對東宮施術,迷其心魂誘殺,是為了替枉死的溫姑姑復仇,本督既知事發何時,要救溫姑姑便易如反掌,但溫姑姑不死,魯清田自不會涉險,然太子非死不可,盛朝皇位不能交到那樣心性的人手中,唯有弘定帝即位,朝野內外才勉強能尋到一線生機。」

  薑守歲身子不由得輕顫,男人起身取起被推至一旁的大裘,攤開後披在她肩膀上,跟著還幫她攏了攏。

  一股火氣突然冒出,她猛地揮開他的手,胸脯明顯起伏,沖著他便道:「督公大人拿那樣奇詭手段對付心性不佳的太子殿下,也把奇術用在我身上,你、你憑什麼?這一世你我都不要遇見最好,各自過活,閣下自在我也自在,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路望舒面色微變,抿抿薄唇道:「……那一日在錦衣衛宮外處,你跪地求饒看都不肯看本督一眼,與你上一世對待我的樣子相差太大,此疑點不解,本督內心不痛快,我就是想知道姜老闆腦袋瓜裡想些什麼。」

  老實說,如今探得她對他猶有情意,仍然心悅他、喜歡他,他歡喜得直想大叫大笑,卻是怕嚇著神識剛轉醒的她,所以才撐著一張船過水無痕般淡然的表情與她說事,連語調都費勁兒放緩。

  她這時候對他變臉,脾氣似山雨突至,他竟一下子慌了手腳似的,手被她揮開後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上一世她因那十八份男子的庚帖同他發火時,那當下他亦有相同感受,都是心慌、不知所措,還要撐著臉面。

  這一邊,薑守歲越想越惱火,也越想越覺丟臉。

  隨著神識漸穩,受攝魂術驅使時說出的話愈加清晰,她氣到滿臉通紅,眸底都濕漉漉了。「什麼都要你督公大人痛快?如今我不招惹閣下,想躲得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難道還不成嗎?」

  「就不成!」路望舒亦衝口吼出,再也裝不了淡然神態。「姜老闆心裡明明還想著本督,喜歡得不得了,為何態度大轉變?你說你覺得累了,累了也無須避我如蛇撅,你這樣是……蠻不講理!」

  姜守歲簡直不敢置信耳朵裡聽到的是什麼鬼話連篇,氣到都想找人吵架兼打架,她丟開身上的男款裘衣,倏地離開那張躺椅,發現他站得離自個兒著實太近,不由分說便將人推開了些許距離。

  「你才是蠻不講理,你才是!」握緊秀拳吼回去。「你以為我僅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重回嗎?不是的。我記得你與我好幾世的事兒,結果都一樣,不論我再怎麼喜歡,再如何努力去追求,你都不會跟我在一塊兒,不是世道不允,是督公大人你不願意……」眼淚被起伏的心緒強逼出來,真的太不爭氣,但無法抑制。

  她吸吸鼻子又道:「直到這一次帶著記憶重回,終是看清一切,督公不願,我再強求只不過是徒增彼此困擾,還不如就此放手,且盼你我命軌變化,得以逃脫命輪之下萬年不變的輪回,也許能得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原來她所說的「累了」,其中竟包含了幾世的歷程……對於此點,路望舒始未料及,此際聽她將話說開,再見她淚眼婆娑,都覺胸中窒悶到快不能喘氣兒。

  不論是他的重生亦或她幾世的記憶回歸,她與他經歷的這些實太過神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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