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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他不喜與人肌膚接觸,從來就厭惡的,尤其對象是女子。

  上一世是她死纏爛打硬貼上去,加上狠下心來沒臉沒皮地偷襲,才讓她奪了一親芳澤的機會,但對他而言今日算是兩人的首遇,他竟然以長指貼扣她的下巴,人還靠得那樣近,儘管當時她雙眸緊閉,依然能感受到他鼻息之灼熱,一陣陣拂上臉膚,這實在超乎預期。

  「哪裡是不害怕?」她屈指輕敲了大志的腦袋瓜一記,低聲如歎。「我也很怕好嗎?」

  「……唔,可真的看不出姜姊怕他呀,所以你到底在怕什麼?」少年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就怕,怕怎麼也管不住自己個兒,禁不住又去示好、去親近;怕永遠陷在「姜守歲與路望舒」的這一道命運中;怕永生解不開這個結,永遠如此清醒,又永遠不能清醒。

  「唔,我就是怕嘛……」

  她答得模糊,鵝蛋臉上笑意朦朧,一如此時月色。

  §第八章 不想親近嗎

  記憶中的那座四合院子仍位在狗尾巴巷底。

  午後小雪剛停,薑守歲這位一段香酒坊新上任的姜老闆,在外出拜訪幾家老主顧過後,不經意間繞進離自家酒坊不遠的狗尾巴巷,下意識走著走著,走到巷底才停住腳步。

  古樸無華的石磚砌出成排牆面,圈圍出一方淨土,四合院的外觀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於是起心又動念,她兩腳隨著意念而行,因為發現四合院的外牆門扉竟微微開出一道門縫,也不知是年歲較長的老周爺爺、魯老爹沒關好門,還是樊三老爹或春肆大爹忘記將大門關好。

  「咿呀——」一聲推門踏進,下意識深深一嗅,彷佛她最愛的烙大餅香氣已漫進鼻中,瞬間記起上一世在四合院內的種種。

  她跟宮中出來的那四位老人交情甚好,也曾在這兒堵到督公大人本尊,四位老人加上督公大人、再加上她自個兒,他們有過一頓頗值得回味的飯局。

  只是此際,為何四合院內靜悄悄宛若空屋一座,竟見不到半個人影子?

  老人家們去哪兒了?不會全出門擺攤賣餅子吧?

  唔,不對,老周爺爺身子骨不好,一直需要安養,不可能連他也上街作生意啊……

  胡亂想著,她沿著簷廊進到灶房,心中更覺迷惑——

  灶房中收拾得乾乾淨淨,老實說是太過乾淨。

  灶爐內竟然沒留半點柴灰或炭渣,常用來擀面皮的灶臺上不見任何污漬和刮痕。

  以往會吊成一長排的紅辣椒、大蒜和幹黍米全都不在,鍋碗瓢盆也看不到一隻,連大水缸內也是空空如也,空到都長了蜘蛛網。

  離開灶房後她踏進廳堂,堂上擺著的家俱和裝飾倒是一樣不少,臨窗下的一方棋桌猶在,她隨手撫過桌面和椅背,指尖不沾半點塵灰,顯然是有人負責打掃,只是每個物件都似新品,看不出有被頻繁使用的痕跡。

  老人家們若不住在這兒,會在哪裡?

  為何會出現變化?

  等等!不僅四合院這兒的情況與她記憶中不同,其實在她接手酒坊的頭一日就大有古怪了。

  一段香接到定王府下單,送酒至錦衣衛宮外處,她本以為不過是尋常的一件生意單子,後來才聽說了原因,竟是左相甄栩及其黨羽被逮入錦衣衛宮外處大牢受審,接著再得知甄栩所犯之罪,她亦如現下這般滿頭霧水。

  左相甄栩確實是因督公大人出手才被罷了官位,之後甄太后與外戚勢力迅速遭削弱,清流一派勉強穩住朝中地位,路望舒則真正成為能一手遮天的大權宦……只是依照她所記得的,這些事應該晚個兩年才會發生,並非現在。

  難道這一次她不是「命中重回」,而是被蠻不講理的天道丟到另一世嗎?所以才會發生與她記憶有所出入的事來?就連兩人的頭一回遇見也提早了將近四年?

  想將整座四合院子確認個透,好確定四位老人家真不在這兒,她穿過廳堂往後院鑽,卻猛地收住腳步,身子驟然閃躲到通往後院的那扇小門後。

  她瞥見後院有人!

  督公大人一身墨色常服,散著發,躺在鋪著毛茸茸軟墊的躺椅上。

  那張紅木躺椅她認得,是老周爺爺最愛的椅子,躺椅的靠背很高,可以大角度向後仰著,椅座也很長,扶手處還刻意加寬,成年男子躺坐其上,長臂可以安放,雙腿亦有足夠支撐,老人家喜歡窩在躺椅裡睡午覺。

  然後現在換成督公大人窩在椅子上曬這午後冬陽。

  他應該沒發現她,畢竟她回避得甚快,他又好像昏昏欲睡中。

  不敢再停留,她捂了捂心跳加劇的胸口,儘量調息,轉身往來時路撤走。

  經過正房回到廳堂,走出簷廊,再越過中庭院子,大門就在眼前,她深吸一口氣再深深吐出,繃緊的身軀終於放鬆下來,伸手拉開門扉,一道黑影堵在門外,揚睫一望,望進男人那雙漂亮的鳳目中。

  「姜老闆不想親近本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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