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梅香如故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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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多世累積的牽扯,神魂底蘊已被烙下痕跡,即使一開始對他並無記憶,卻無法抑止接下來的情生意動,一旦遇見,明明是素昧平生,卻覺一見如故。 谷主前輩應允她的祈求,下了封印,幫她斷情絕緣。 然後就在上一世,她竟又重蹈覆轍,滅掉的情緣如死灰復燃,燒得她重墜輪回。 擺脫不掉老天的捉弄,像被捲進天地洪荒間的命輪,她這一抹精魂歷經數次重來,到得這一次,是真真想記取教訓,盼能拔除纏繞在心的荊棘,讓自身能好過一些。 而老天這次似乎有些「良心」發現,竟憐憫起她了嗎? 這一次她不再無知無畏,不再傻乎乎動情交心,不再朝著他拼命追趕,她帶著幾世的記憶重回,回到一十八歲的花樣年華。 打一開始她便記得所有的人事物——八成是老天給她的補償,這一次讓她無須再等到路望舒死去後自身的記憶才能完全回歸,正因為如此,她明白該跟督公大人保持距離,要遠遠分離,最好永不遇見,誰也不識誰,便誰也不負誰,那對彼此才是最好的安排。 「姜姊姜姊,咱腦子是不太好使沒錯,但勝在力氣很大啊,往後……往後姊儘管使喚大志,什麼重活、累活、髒活都不打緊,咱都能做好的。」少年手中抓著最後半張的蛋煎餅,抬高黝黑面龐、一臉的信誓旦旦。「咱、咱很好用的,真的!不是光會吃不做事的貨色!是真的!」 薑守歲見狀愣了會兒,跟著笑出聲。「我信大志啊,定然是個很好使喚的夥計,你別怕,以後姊定會好好使喚你。」 大志用力點頭,咧出兩排亮晃晃的白牙。「那、那從今兒個起,姜姊就是一段香的老闆,往後咱們酒坊有老闆親自坐鎮,掌櫃老爹做事就能輕鬆些,釀酒師父們也會很開心,大夥兒都開開心心,多好。」 「……嗯,多好啊。」薑守歲微笑附和。說實話,真能選擇的話,她是著實不願回到帝都。 回到這片天子腳下的京畿之地,意指著她與路望舒又存在同一座城中,這一世兩人的距離再次避無可避拉近,便也拉高相遇的可能。 結果,她都不知天道真否良心發現憐憫起她?抑或存心玩弄她? 重回十八歲時,她家身為一段香酒坊大老闆的老太公仍在世,只是高齡近百歲的老人家體力大不如前,神智時不時會退回數十年前,憨笑說著那些對她而言全然陌生的人事物。 老人家再活也就近兩年光景,利用這一世重返,她想把握住跟老太公生活在一塊兒的最後時光,這老人與她並非血親,卻是她真正的親人。 這兩年陪著老長輩蝸居清泉谷,淡泊生活,一方面也得代管帝都這兒的酒坊營生,對她來說並非難事,難的是她不想管卻不得不管。 老太公于深眠中離世,在她強打起精神處理完老人家的後事之後,關於帝都的一切她曾想痛下決心割捨,但現實情勢不被允許。 這座酒坊注入老太公多年的心血,亦是清泉穀許多人努力的成果,而今掌櫃老爹也上了年歲,幾位釀酒師父手藝雖好,對做生意卻一竅不通,老太公把酒坊摺下來給她,她不接手誰能接手? 她自個兒斟酌過,哪天真又遇見路望舒,那就遇見吧。 從來都是她主動追求,半戲弄半試探地貼靠過去,往後再不會那樣了,就算相遇,就算意難斷、情未了,只要她自身把持住,與他之間便能風平浪靜、宛若陌路。 「老身說過很多回羅,動情最苦,你這娃子偏要往苦海裡跳,意念之強竟能生生解開一切封印,而既然自行解開,那就這樣了,記清楚所有事,緣來便聚,緣去便散,任喜怒哀樂流淌,豈有不好?」 當初重回十八歲,醒來的第一眼就跟谷主前輩對上,老人家一副好整以暇等她醒來的神態,她則因驚愕過度,怔愣了好半晌才曉得要喘氣兒。 「你問老身究竟是誰呀?」谷主前輩笑得見牙不見眼。「不好說啊不好說,說出來怕嚇著你,總歸守歲兒覺得咱該是誰,那就是誰。」 所以關於谷主前輩的真實身分和由來,依舊是一團謎。 薑守歲深深呼吸,晚風中有淡淡梅香亦蕩著似有若無的酒氣,交融在一起成了她最熟悉的氣味,眯眸嗅聞,這一刻的寧祥令她不禁勾起嘴角。 一旁的少年吞完竹籃裡的食物,一掌撫著肚皮,他仰望明月,忽而出聲,「現下想想,那時候姜姊好厲害,身子都沒發抖呢。」 薑守歲掀開眼睛,雙眉微挑。「那時候?」 「唔……就咱松了手,把整綽酒摔碎在督公大人面前,姊按著咱後腦杓跪地求饒的那時候啊。」他搔搔頰面和耳朵,一臉不好意思。「雖口口聲聲求饒,可姜姊根本不害怕吧?你不怕那位督公大人,不像咱,身子都抖得跟篩糠似。」 他完全忘記剛才還嚷嚷著,說自個兒沒有大受驚嚇。 聞言,薑守歲內心一咯噔,不由得暗自苦笑。 她昨兒個趕在城門即將關上之際抵達帝都,今日直接上工,都還沒能跟掌櫃老爹以及幾位釀酒師父好好說上話,活兒就來了,是定王府下單三十壇佳釀,直送錦衣衛宮外處。 平常負責送貨的兩名夥計恰都接了單出門幹活兒,一段香這兒又不好耽擱老主顧定王府的單子,而且銀錢都收足了,江湖上拿人錢財還得替人消災,何況是講究銀貨兩訖的商道,於是剛當上酒坊老闆的她二話不說、親自趕著驢板車送酒去。 錦衣衛宮外處,沒什麼的,不過就是繞到人家後院小門卸貨罷了,試問,能出什麼事? 結果真有事…… 她真沒料到會這麼快就遇見督公大人,然後他……唔,該怎麼說才好呢? 就是他朝她走來的那時,表情很是古怪,眼神深幽幽,讓她稍一接觸便不敢再看,於是她假裝感受不到他的注視,假裝注意力全放在手邊的活兒,直到大志受驚嚇鬧了那麼一出,她順勢匍匐在地,避開與他四目相交。 再然後,她亦沒料到他竟會親手觸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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