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梅香如故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
小拇指意指「女人」,那人問的是督公想要女人了?且瞧上的還是此刻匍匐在地的這一名女子? 趙岩自然明白屬下的意思,說實話那也是他心中所猜測的,但猜歸猜、想歸想,不能大剌剌宣之於口。 「你閉嘴!把話給老子吞回狗肚子裡去!督公的事是咱們能議論的嗎?」 「沒要議論啊,就形勢難以捉摸,想保住小命活到老,總得揣好明白才能裝糊塗是吧?」年輕錦衣衛搖頭歎氣。「但眼下這事兒是弄不明白了,大人啊,接下來該如何收場?人都還跪著呢,督公他老人家到底饒不饒人?」 趙岩先是被問住,但一想到方才督公大人的異樣,隱約有種感覺,好像他家督公是識得人家姑娘的,所以什麼饒不饒人的,不好說啊…… 正了正神色,他直接下令,「又不是在對付哪幫哪派的惡神凶煞,亮什麼兵器啊?把刀給老子全收了!」略頓了頓又道:「別幹愣著啊!一個個全給老子幫忙去,把板車上的酒搬進去咱們地窖裡!快!」 「副使大人,這……」 趙岩想法很簡單,就是趕緊幫忙把酒卸下,趕快讓姑娘家回去。 這女子很可能是督公大人瞧上的,饒不饒她是督公自個兒的事,他趙岩能做的,就是別讓姑娘家一直跪在那兒。 「快搬酒,有啥子事,老子頂著!」 *** 白日時候,在錦衣衛宮外處出的亂子不知被哪家百姓目擊了,跟著一傳十、十傳百,竟一下子就傳回一段香酒坊眾人的耳朵裡。 薑守歲駕著驢板車還沒抵達一段香,自家酒坊的老掌櫃、夥計和釀酒師父們就都跑出來相迎,害她這個甫上任不到一日的酒坊老闆都覺過意不去,讓大夥兒這般擔心。 然後是隨她出門送酒的少年夥計挨了爹娘一頓臭駡,沮喪之余,連吃飯都提不起勁兒。 「姜姊,是咱不穩重又不夠機靈,咱、咱替咱們一段香招禍了,今兒個是你接手酒坊的頭一天,就險些被咱害死,嗚嗚……」揉著眼,吸吸鼻子,少年奩拉著腦袋瓜可憐兮兮。 此際月上樹梢頭,是一輪近滿的明月,掛在酒坊後院那棵老梅樹的梢頭上。 薑守歲拉著一臉哭相的少年坐在廊緣邊上,浸潤在淡淡白的月光中,心緒早已平和。 她眉眼間淡定徐然,與那個跪倒在地、沖著某人猛磕頭求饒的女子是如此不同,好似那些全是刻意演出,此時此刻的她才是真實的。 「沒事兒的,大志沒惹事沒招禍,別不開心。」她拍拍少年的肩膀,把一小竹籃塞到對方懷裡。「趁熱快些嘗嘗,是我親手做的呢,大志晚飯吃得那麼少,還愁眉不展的,我瞧著都難受。」 名喚大志的十五少年郎嗅到食物香氣,表情終於開朗了些,但還是放不下心地問道:「姜姊,那、那錦衣衛……咱真的沒招禍嗎?」 薑守歲很堅定地搖搖頭。「沒招禍的。你想想啊,那位副使大人一聲令下,所有人最後還幫咱們卸貨,把幾十罅酒都搬進他們地窖裡,然後放咱們走,倘若真有事,錦衣衛又不是吃素的,會那樣輕易放人嗎?」 「唔……」大志一臉憨態,鼻涕又要流下。 薑守歲又道:「若真要說,其實是我欠思量,他們今兒個不讓咱們卸酒,想趕咱們走,當時就應該離開才是,而非堅持著要把事辦完,結果才會害得你大受驚嚇,額頭都磕傷了。」 「咱沒有大受驚嚇啦!」大志用力搖頭,頓了兩息後,他抓著一隻衣袖擦過鼻下,語氣略轉靦腆。「只有……只有被嚇到一點點,然後咱額頭硬邦邦,磕得再重也沒事,是姜姊比較嚴重,額心都磕出血印子,現下還紅紅腫腫。」 「哪來的血印子?大志說得太誇張了。」薑守歲下意識摸摸自個兒額頭的傷處,笑著睨了少年一眼,跟著輕聲催促。「快吃點東西吧,你這年紀正是長個兒的時候,能吃就是福,能吃就該吃個心滿意足,都忙上一整天怎可能吃不下飯,餓了是會睡不好覺的,快吃!」 終於,一番勸慰後,少年對於白日在錦衣衛宮外處那兒發生的意外釋懷許多,心緒頓弛,果然肚皮就咕嚕嚕地大打響鼓,他很快揭開懷裡竹籃的蓋子,食物香氣立時撲鼻而來。 「哇啊!是蛋煎餅還有肉末夾饃!」大志高喊一聲,眼睛都放光了,抓起食物就往嘴裡送,吃得兩頰鼓鼓,滿足眯眼,「唔……姊……唔,謝謝姊……」 薑守歲笑著搖搖頭,不再管他,雙臂往後一撐,抬頭仰望老梅樹和夜空中的那一輪明月。 若按以往,今日的她應該要收集梅花花瓣開始釀酒。 釀的是「梅香」,酒繚口子得裹上紅泥密密封住,再藏進那一座窖中窖,等酒麴慢慢發酵,等梅香款款露情……若按以往的以往的以往,數個她已然記起的以往,她會釀梅花酒以作紀念,因為在這一世的這一天,她首遇督公大人。 但都說她記起數世的以往了,到得這一世也該徹底清醒。 她與督公大人是絕對的孽緣,根本沒有一絲可能,任憑她再如何不顧臉面去追、去求,收場永遠只有兩字——難堪。 上一世在得知他的死訊後,清泉谷女谷主前輩應是受夠了她不爭氣的模樣,終於引領她去看清楚所有事情的真相。 不明白就看吧,用自己的雙眼,去看。 谷主前輩的嗓音宛若施咒,當時她的神識一下子被帶走,進到一個似真似幻的所在,很像她曾經有過的夢境,但這一刻她知道所有經歷皆為真,在這虛空之境看到的一切場景、人物和事件,都是真實發生過,只是散落在不同世。 每一世,成為當朝權宦的他都會與她相遇,他會待她很好,好到讓她以為自己對他而言是如此與眾不同,於是她付出真心,不管不顧戀上,越陷越深。 而每一世,他都在拒絕她,當察覺到她情生意動了就果斷推開,每每她飛蛾撲火般朝他靠近,他都能想出傷透人心的法子將她遠遠推開。 他們之間從未開花結果,因為每一世的他皆不得善終,死于政敵的刀下,就如同上一世那種下場。 終於她心累了,某一世的他死後,她在谷主前輩的引領下看清真相,便猜想著谷主前輩也許是如山神奶奶那般的存在,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她求谷主前輩斬斷她對路望舒的情與緣。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