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梅香如故 | 上頁 下頁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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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氣息彷佛全堵在喉頭,然物極必反,怒火中燒燒出一片火海,她卻被氣笑,邊笑邊問—— 「不知督公是憑何身分為我作主?閣下既非我姜守歲的父母兄長,也不是什麼熟識的長輩,竟隨隨便便就找來一堆男子要我挑選、要我嫁人,不覺可笑至極嗎?」指尖微顫,當真氣到發抖,她悄悄握緊拳頭。 路望舒放下茶杯,沉吟了會兒才道:「並未隨便,是精心挑選過的。呈上來的帖子共五十四份,本督特意撥了時間一一瞧過,並淘汰掉當中的三分之二,餘下這一十八位人選是本督認為較能與你匹配的。」 聽他這口吻,她還得對他的「精心挑選」感恩戴德不成? 「你憑什麼管我婚事?我想嫁誰,憑什麼要你安排?」質問的語調不禁上揚,她實在不想沖著他潑婦駡街般發火,但就是好氣。 他又沉吟了兩息,徐聲道:「因為姜老闆太不會挑男人,又像著急著想把自個兒許出去,胡亂作踐自己實不應該,你年歲確實不小了,急著嫁人亦是無可厚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想跟著誰過日子,有本督替你把關,當你的靠山,也不枉……相識一場。」 「路望舒!」連名帶姓一聲喚,滿滿氣憤。「我薑守歲瞧上你了就是我眼光不行,想把白己許給你便是在作踐自己……路望舒,你真這麼認為嗎?」 薑守歲胸脯起伏甚劇,眼眶漸紅,一雙杏眸仍瞬也不瞬直視督公大人。 雲淡風輕的表像搖搖欲墜,路望舒兩頰驟然暈紅,倏地立起。「你……放肆!」 都說動粗就輸了,只有被激怒到無招可使之人才會選擇動粗,這是最落下乘的作法,但薑守歲真覺沒招了。 她已做不出如那一日在自家酒窖那樣沒臉沒皮朝他撲過去一通強吻,只好當起潑婦。 「你信不信,我還可以更放肆!」話一出,她抓著一本紅絨掐金絲的帖子猛丟過去,命中督公大人的胸口。 她可沒打算停手,回身再抓起好幾本帖子,「劈里啪啦」一頓猛擲狠攻,全往督公的頭上、身上招呼了去。 路望舒是傻了,傻到只會愣在那兒任帖子飛砸過來,避都不會避。 等那一十八本帖子被砸完,他額頭中招,眼角也微微腫痛,單邊肩上還掛著一本攤開的帖子,內心盡是說不出的滋味,尤其見到面前的女子流下兩行淚來,那些淚宛如他心中滴的血。 「路望舒,我是想親近你,想跟著你一塊過活兒,你不願意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她鼻音甚濃,眼睛濕漉漉,很努力地不讓淚水氾濫。「然後我這麼好,你卻不願意跟我好,路望舒,你不是腦子被驢踢了,是根本沒腦!」 罵出口後,彷佛痛快些許,她抓起袖子用力抹了把臉,將頰面上的淚水全都拭去,紅著眼睛、覺悟般對著他再次砸下話來—— 「既是不願跟我好,那我今後嫁不嫁人,都用不著督公大人您費心了!咱倆就此別過,我快走,您甭送!」 眼淚還是簌簌亂流,她拭過又拭,最後放棄了,哭就哭,丟臉就丟這一回。 「後會無期!」 丟下話,她旋身便走,窈窕身影很快奔出正房小廳外,消失在督公大人視野外。 許久許久,久到路望舒難以厘清到底有多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再沉沉墜了肩頭,雙膝發軟般跌坐回圈椅中…… 難道不對嗎?他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讓她淚水奔流,似乎他九死都不足以謝罪? 明明認定是對的事,再正確不過,對她好,對兩人都好,卻又為何會令自身這般難受,恨到想拿頭去撞牆? *** 帝都的春日裡充滿盎然生機,街上此起彼落的叫賣聲似也更加清亮,花開嫣然,整座大城彷佛到處都聞得到花香,用不著出城踏青,蝶舞蜂喧隨處可見。 三春降臨,多好的時節,路望舒卻覺自身仍停留在那一句「後會無期」的當下,心中罩著一層寒霧,既濕且冷,隱隱感到刺疼。 已過去兩個多月,他未再插手薑守歲的婚事,她也未再想方設法接近他,如此看來,他像已成功阻斷了她那不該有的心思。 事情按著他要的方向發展,最終將她這個變數從命中抹去,該松一口氣才是,卻更覺沉重,那壓在身上的無形巨石令他幾乎喘不過氣。 然而,在這份龐然的窒息感中,他竟可恥地體悟到一絲欣喜。 那抹微小卻明確的波動來自於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告白,也來自她對他的不領情,把一十八本紅絨掐金絲的帖子朝他砸來,明明被砸傷,事後細想卻病態地竊喜在心。 總是想起她,腦海中無法克制地浮現她的音容笑貌,想她怎會那麼傻,想她那日被他氣哭了、氣跑了,是不是還在埋怨他…… 他理應放手,但這些日子以來活得渾渾噩噩,對她起了念想,古井不生波的內心亦起動靜,他沒能收拾妥當,如今依然確信自己放得了手嗎? 能嗎? 能嗎? 那……就明日吧,明兒個他出宮親自訪一趟一段香酒坊,尋她。 她說要與他後會無期……好吧,他認輸了,是輸得徹底,他很想見她,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等見了她再次深談,也許就能定魂定魄,是要不管不顧去親近?抑或戒慎恐懼地疏離? 他需要再次確認,等相見了,就能確知如他這樣的人該走往何方。他想去尋她,很想見她。 「……師父?」 「師……師父……」 「師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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