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梅香如故 | 上頁 下頁 |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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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狗尾巴巷底的四合院頭一回留客用膳,一留還留了兩位。 雖說四位主人家原本只想留姜守歲下來一同吃頓飯,偏偏督公大人就沒打算離開,他就賴著,不管氣氛多緊繃,反正他不覺尷尬,那尷尬的自然是別人。 而最自在的非姜守歲莫屬。 四個宮中出來的老人見她對待路望舒的態度如此隨興熟稔,無不訝然,但尋不到機會問個仔細,當真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這一頓午飯主食是北方烙大餅,配菜頗豐富,有乾薑燒全雞、醬牛肉,有醋溜雲耳、辣炒百菇,再來一鍋熱呼呼的茄香豆腐煲,添上薑守歲帶來的兩綽子佳釀,一桌好酒好菜本該吃得痛痛快快才是,結果整頓飯從頭到尾僅有薑守歲的說笑聲,也幸好她把布菜和勸酒的活兒都給包攬了,才令同桌的老人們和督公大人沒有各自僵持。 用完飯,幫忙收拾妥當,薑守歲當著眾人的面忽然揚笑一問:「我要回去了,酒坊離這兒不遠,督公可願送我一送?」 四位老人八隻眼,齊刷刷看向今日無比寡言的路望舒,後者僅沉吟兩息,淡淡道:「好。」 他作足禮數告別師父魯清田,亦對其他老人頷首作禮,隨即率先踏出四合院外,等著薑守歲跟出來。 不是沒瞥見老人們殷殷詢問般的眼神,但一時間實難說清,姜守歲露出要人安心的笑臉,簡單告別後便轉身去到督公大人身邊。 「走吧。」她輕快道,裙擺微蕩,十指輕絞在雙袖中。 清楚察覺男人的腳步隨在她身後,她走得更慢些,盼能與他並肩同行,可惜他似乎沒有那樣的意願,一直保持著落後她小半步的距離。 出了狗尾巴巷,此際午時剛過,外頭大街上人來人往。 下意識留神周遭的督公大人忽地發現走在他斜前方半步的姜老闆,一隻縮口窄袖時不時探出披風橫將過來,不經意般擋在他身前。 他先是蹙眉沉吟,待看清楚也想明白了她的舉措,氣息陡窒,左胸中一陣熱辣辣的翻攪。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覺察到,他不喜被人碰觸,尤其還是滿街的陌生人,所以她為他築起一道牆,盡可能護著,不讓熙熙攘攘的帝都百姓衝撞到他。 他的喜惡和弱處,本以為自身藏得甚好,為何她能覷見?又為何,她要護著他? 「我聽春肆大爹說了,今日在四合院的這一頓午飯,不少食材還是督公在年關前派人送來的,聽說還送了許多珍貴藥材,還有好幾斤上等茶葉。」薑守歲側首回眸,天冷,一說話團團氣息化成白煙,猶掩不去雙頰紅暈,可以明顯感覺到,此際的她心情甚是愉悅。路望舒內心卻是糾結不悅的,那種被摸了底細之感著實令他不自在。 她不在意他的靜默不語,收回眸光後笑歎般道:「真沒料到老周爺爺他們與督公有這般牽連,一開始是喜歡那烙大餅的滋味,後來是老人家們喜歡上我家一段香的好酒,如此一來一往、有來有往,便也相熟了,之後才聽聞到魯老爹與你的關係……」 略頓,她又說:「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督公對待魯老爹瞧著確實真心,愛屋及烏把老周爺爺、樊三老爹和春肆大爹也一併照顧了,只是今日在四合院那兒,督公是有那麼點不招人待見呢。」 說他不招人待見是有些過頭了,魯清田對他是疏離中不忘恭敬,其他三位老人則恭敬加倍,老麼春肆對他更是又笑又捧,完全是下對上的姿態。 薑守歲儘管尚未弄懂魯清田與他這一對師徒之間的事,卻也知他爬到如此高的位置,手握權柄,勢頭無兩,四合院那幾位在宮中打滾大半輩子的老人自是不敢與他平起平坐,更遑論拿他當小輩對待或心生舐犢之情。 她又一次回眸,這一回還帶幾分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神氣,仍是歎息的口吻,道:「在四合院那兒,我這個酒坊老闆都比你招人疼,督公且說說,小女子我是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她的眼神湛亮,笑容可掬,跟他沒輕沒重、沒臉沒皮地開著玩笑,路望舒心中那股不痛快感愈加蔓延,說不出的煩躁彷佛滲進血肉,無聲叫囂。 他面沉如水,額角隱隱抽跳,氣息灼燙。 在兩人經過一個暗巷巷口時,他二話不說驟然出手,拽著她的前襟拖進巷內,眨眼間將人壓制在斑駁的石牆面上。 「你接近四合院的老人們究竟有何意圖?你與他們殷勤往來,到底想從他們身上探得什麼好處?」壓著聲惡狠狠噴火,更顯怒氣蒸騰,那一雙鳳目瞧著是想殺人了。「說!」 薑守歲背抵著牆面,襟口被他發狠拽緊往上一提,提得她足尖兒都有些離地。 想必她是觸碰到他的逆鱗,他眼底浮現的殺意不容錯視,但還能如何?她就是想去親近,渴望他也能來親近自己,如此而已。 路望舒怎麼也料不到,明明對她惡言相向,她的反應竟是突如其來將他合身一抱! 「從四合院那兒出來後,好像就遭人跟蹤,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唔,那些人盯的自然是你,總不會是我這個不起眼的酒坊老闆,所以督公若要探知我心底事,還是隨我金蟬脫殼去吧。」 「幹什麼?你放開……」他話未及說完,人已被她抱著倒下。 如同他頭一回落入她的陷阱那般,完全不知那面石牆何以出現能吞噬人的洞口,這一次沒有掉進大酒缸中,卻是頭下腳上直接倒在木制的軌道上,沿著螺旋滑梯一溜到底。混亂後一片靜寂,他耳中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原來與女子交頸相貼……是這般感覺…… 路望舒喉頭顫了顫,腦子有點懵,身下的石磚地鋪著厚厚幹稻草減低滑落時的衝擊,他絲毫未傷,卻覺動彈不得,然後女子終於抬起臉,雙臂撐在他頭的兩側,俯看著他。 「一段香前頭是鋪子,後頭是制麴釀酒的坊子加大酒窖,這塊地兒可不小,督公一拖把我拖進暗巷,卻不知那面牆也是咱們家酒坊的外牆吧?」覷見那雙鳳目中的殺意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怔愣,甚至有些憨,薑守歲笑得挺樂。 她笑著又道:「雖然不是督公上回跌進來的那道暗門,不過殊途同歸,無論從外牆哪道暗門滾下來,最終都要滾到酒窖裡來。」 「你……起開。」路望舒稍稍穩住思緒,不想讓自身太狼狽,兀自端持著冷峻神態。 斟酌般眸子溜了一圈,她搖搖頭,「剛剛滑下來時忙著護你,撞疼小腿了,一時間起不了身。」 被這麼一堵,他細長鳳目都瞠圓了,這女人根本又在睜眼說瞎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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