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暗戀簫郎 | 上頁 下頁
十九


  迷迷糊糊問,縈回耳畔的簫音一頓,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略沉的嗓聲。

  「回到行會了,要睡回房裡再睡。」

  她沒想張眸,鼻中輕哼了幾聲,頰在膝上蹭了蹭,覺得自己還能再睡一會兒。

  「落霞?」

  他又喚她,聽見自個兒的名從他嘴中逸出,她心顫了顫,有些微酸,微澀的東西渲染開來,教人憂傷卻矛盾地眷戀,不願醒來。

  男子似在歎息,下一刻,她的身子落人結實懷抱,臉容偎著他的頸窩,熟悉的氣息密密包圍過來,那雙臂膀強而有力,她胸口劇顫,怕被察覺,更是不敢在這時分睜開眼眸。

  將馬車交於底下人,裴興武橫抱著她緩行,跨入行會大門,走過前院大廳,穿堂步入後院簷廊。這短短距離,殷落霞隱約聽見好幾聲「咦?!耶?!嗄?!」等類似訝然的喘息,此起彼落的,像是瞧見了什麼異象奇觀。

  「九爺,你和落霞這趟辛苦啦!」出聲的女子語帶關懷,玉容溫婉,雖衣裙樸素,仍難掩麗質。

  女子一頭長髮已然綰起,作少婦裝扮,她正是年宗騰成親尚不滿一年的新婚妻子——辛守餘。

  「落霞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她這話可是今兒個行會裡不少人心裡頭的大疑問。

  誰不知,武漢行會裡的落霞姑娘愛扮男裝,舉止雖無男兒漢的豪爽粗獷,但混在男人堆裡,也不曾見她露出一般女兒家的扭捏羞態。

  她束髮素衫,書生模樣極為俊秀,未著脂粉的臉容白白淨淨,跟煮熟、剝了殼兒的雞蛋沒兩樣,真像個年歲尚輕、還未冒出胡髭的秀氣少年。

  久而久之,大夥兒見慣了便成自然,真拿她當男人看待了。

  而今日這一幕,男人懷裡抱著「男人」,抱得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壯,也難怪裴興武打一進行會大門後,眾人的眼珠子都快給瞪出來啦!

  對四周「關切」的目光視若無睹,裴興武對住辛守餘淡淡一笑。「她累了,睡著了。」

  他的溫息掃過她的耳與膚頰,殷落霞真的醒了,可現下狀況實在騎虎難下,她暗暗呻吟,祈求心音別洩漏一切。她假裝在他頸窩輕蹭幾下,把臉埋得更深了些兒。

  這時,聽見辛守餘柔聲道:「睡得這麼熟,落霞肯定真累了。」

  「是。」他音極輕,像是怕吵了她。

  「那就煩勞九爺先送落霞回房,待她睡足了、休息夠了,我再請安大娘替她準備些吃的,養好精神才有力氣幫人瞧病呀!」

  裴興武劍眉淡挑。「有人上行會求診?」

  辛守餘頷首一笑。「來了三日了,九爺和落霞恰巧不在,騰哥和我只得請人家在後頭小院住下。」

  裴興武心中疑惑正自加深,忽見簷廊另一端走來一抹輕影,那人見著他,麗容綻出笑靨,軟軟一喚——

  「九師哥,別來無恙呀!」

  那聲問候嬌柔多情,入耳又人心。

  殷落霞胸陡然一絞,再難克制地睜開雙眸,就見裴興武近在咫尺的俊顏一瞬也不瞬地直視前方,他先是一怔,跟著,緩緩地露出了笑意。

  「擊玉……」

  他眉目皆柔,情比水澄透,而笑中盡是寵愛的神氣。

  按約定,今年該給衡陽「南嶽天龍堂」的第三顆「續命還魂丹」,在初秋時候,對方便派人來取了。

  因此對於小師妹杜擊玉的突然造訪,裴興武一度還以為她身子真有不適,才會又風塵僕僕地親上武漢來。待問詳細了,她只甜笑著,說是極思念他,知道三師哥和七師哥此趟辦事恰恰路過武漢,便央著他們帶她同行,目的就為看他、與他說說話。

  而她與兩位師兄來到武漢那一日,殷落霞往山中義診的馬車剛出城去,恰恰錯過,「天龍堂」的兩位師兄因有要事在身,無法久待,再加上辛守餘真誠相邀,杜擊玉便獨自留下了。

  此時,月華半掩在烏雲裡,幽靜一片,夜風沁寒,已有初冬氛圍。

  年家武漢行會後院外的獨立小院落燈火尚未熄滅,一對男女不畏寒似地在屋前小石亭中對坐閒聊,石桌上除兩杯熱茶、兩盤乾果外,尚置著一張古琴,燃著一爐紫雲檀香。

  裴興武略彎身,將地上一盆小爐火往小師妹腳邊移近,歎氣道:「天冷,實在不該讓你待在外頭,裡邊不是暖和些嗎?」他是拗不過她的請求的,這事,他自入「天龍堂」門下便徹底體認了。再有,這世間想來也沒誰狠得下心拒絕她、教她失望。

  「九師哥,你怎管得比我阿爹還多?都三年過去了,你的性子仍是一般。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這模樣。」杜擊玉笑容可掬,面若瑩玉,邊說著,她蔥指朝古琴當中一劃,撥彈出一串美音。

  她輕眨麗睫,可愛地歎氣。

  「在屋裡暖和歸暖和,可惜瞧不見月亮,你我琴簫合奏若無清月相伴,豈不失色許多?」她謐謐牽唇兒,又歎。「九師哥,我可真想念你的鐵簫清音啊!」纖指再撥琴弦,隨意幾手,流泄出幽情曲調。

  裴興武淡笑,神態沉靜,提起爐上鐵壺往茶杯中注進熱水,一會兒才問:「師父他老人家可好?」

  「挺好的呀!」指一挑,展現古琴沉隱韻味,繼而又道:「可阿爹對你三年前自作主張留在武漢一事,心裡還是不暢快。」

  裴興武瞅了她一眼,溫和道:「那是最好的辦法。」

  琴音驀地頓住,她十指按在弦上,微笑的臉容流露出幾分憂鬱。

  「說來說去,全怪我不好……阿爹心疼我,但一思及是拿你作賠,他就覺得難受。偏偏我身子不濟事,非得靠落霞姊姊手裡的秘方藥丸治病不可。九師哥……我實在對不住你。」

  裴興武清俊眉心陡地擰作峰巒。「別再說這樣的話。沒誰對不住我,是我甘心情願留著不走的。」

  杜擊玉眨了眨眼,能對症下藥且又經過三年時間的調養,她雙頰較過往豐潤,翹起嘴角兒,兩朵笑渦自然呈現。

  「不說就不說啦,我其實只想問一句……九師哥,這些年,那殷家姊姊沒虧待過你吧?她……待你可好?」

  一話及那愛扮男裝的清雅姑娘,他左胸輕震,自持著,熱意卻緩緩在體內悶燒。

  見他不答,杜擊玉可沒想輕易作罷,小手攀住他上臂,臉兒都湊到他顎下了,眨巴著眼,好奇地輕嚷:「你說呀、說呀!這些年你和她差不多是早晚相對,朝夕相處,正所謂日久生情,又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她待你究竟如何?她若待你好,表示是喜愛你的,要不,她一開始怎地想要留你在身邊呢?」

  「擊玉……」裴興武難得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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