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暗戀簫郎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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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陡地豁然開朗,三年來的曖昧不清和若有所知忽然全踏實了、明朗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當初為何會毅然決然地允諾她的條件,將自己留在她身邊。 不再僅是為了小師妹的病,亦不光是對她的濃厚興味,而是更深、更沉的感情。曾幾何時,他心中已有了她。 想扮無情冷血的惡人嗎?她道行不夠,差得可遠了,而就算是「修練」一輩子,也別想到達她自我期許的境界,充其量,也只是「偽惡」。 清凝之姿亦有動人之處,有人獨愛如此孤芳。 他左胸灼灼,愈益掌握了這三年來在心底滋長成形的念想,聲仍力持平靜。「你可曾聽過江湖上的『刀家五虎門』?」 殷落霞眉兒一挑,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尋回聲音。「聽騰哥提過一點,不很清楚。」心裡好生納悶,不懂他提這做啥? 他又是微笑,帶著安定氣味的笑,教她胸口又是促跳。 殷落霞心底的納悶越擴越大,模糊地猜著,是否今日透支了過多的力氣,再加上适才心緒大幅波蕩,才把自個兒弄得好生狼狽? 倘若撇開臉兒呢,是有那麼一點兒示弱、不爭氣的嫌疑,不過,她仍是淡淡地調開眸光,雅嗓略微粗魯地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啊!」笑得那般「詭譎」,直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算什麼嘛! 裴興武忍著想拂開她頰邊秀髮的意念,深吸了口氣才道:「『刀家五虎門』和『南嶽天龍堂』一直有所往來,交情甚篤。刀家二爺幼時曾斷一臂,如今亦練就一身好武藝,他以單刀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已難逢敵手。」略頓了頓,他眉宇俱柔,語調更緩。「我想,倘若李哥兒願意,待阿大手傷痊癒,可以問問那孩子的意思。」 「什、什麼意思?」教他的話吸引,殷落霞眼睫一揚。 「問他想不想進『刀家五虎門』拜師學藝啊!若刀家二爺肯收他為徒,學成那一路獨臂刀法,也算因禍得福。」 他的神態自然,像是在與她商量、欲聽聽她的意見。殷落霞有些呼吸不順,胸口的熱度攀升不止,她迷惑著他為何要提及這些? 他……是否瞧出丁點兒端倪了? 即便她嘴上這麼說,心裡也一再地說服自己,旁人死活病痛與她全不相干,她在乎的始終是自身利益,做了這些活兒,全是為了在自家「西塞一派」的醫書上記上幾筆——這些,究竟是不是她的真心言語? 他瞧出來了嗎?瞧出她今夜的心煩鬱抑,起因在於那個孩子的斷臂? 她不願、不願承認,一旦認了,過於柔軟的感情怕要將她淹沒,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的,她討厭那種要死不活的感覺。 喉頭仿佛梗著無形硬塊,她試了幾回,好不容易才穩著聲音道出話。「你、你……你同那位刀家二爺很熟嗎?要他收徒便收徒,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她彆扭的性子教她擺出一副可有可無、不太感興趣的模樣,但那對鳳眸裡爍動的光采已露了餡兒。 裴興武內心悄悄歎氣,甘之如飴又覺好笑地歎氣,誰教她連「裝模作樣」也能這般可愛?唉! 他方唇略牽,道:「我與刀家二爺是過命之交,便如同我與你義兄一般,皆是義氣如虹、肝膽相照的知交。但你顧慮得對,收徒之事並非隨意之舉、旁人說了便算,還得瞧阿大那孩子的資質如何?與刀家有緣與否?刀家二爺肯不肯收他為徒,還得看阿大自身的造化,所以,一切都還得試,便如當初我帶著小師妹來到武漢求藥,盡力試過,而你終是允了。試了才知結果,不試的話,什麼機會也沒有,你認為呢?」 啊?!「我、我,……」她怔了怔。 他這麼突來的一問,教她腦子裡一片空白。若要她說,她只認為……認為他靠得太近、嗓音太沉、目光太深、太神秘……還有當年的求藥,他把命給了她,就為了他的小師妹啊…… 方寸一陣緊縮,她費勁兒咽下直要竄出喉頭的澀味,手悄握成拳。 「別來問我,你、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反正……我又管不了你。」這三年歲月,倒是他時常管著她。 清俊臉龐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氣,他盯著她再次調開眸光的秀臉兒,對她的故作姿態,他嘴上不去戳破,心中卻已漫開灼漿。 不再言語,言語或者太多餘,他立起身,又往火堆裡丟入幾根枯木,讓火光持續溫暖著這深山中的秋涼。 鐵簫再次觸唇,他沒去瞧她,只盤坐在火堆的另一端,吹逸出沉隱也幽清的曲調。 這一夜,殷落霞忘了自己何時睡去、如何睡去。 夢中,一直有她熟悉的簫音,一曲複一曲,然後,是垂掛胸前那只香包散發出來的、稱不上好聞的、卻教人安心的氣味…… 在山中又停一日,除留心阿大的臂傷,仔細防範他因傷口而高燒不退外,殷落霞亦在村口的篷子裡替「桃穀村」的村民診治大小病痛,如以往一般,連藥膏、藥材也一併贈送。 第三天過午,她探過阿大,留了不少藥給李哥兒,並叮囑他服用方式,言談間才知,原來裴興武已同他提過「刀家五虎門」之事,又說倘若李哥兒同意,待阿大傷處痊癒、調養好身體,可以隨他上「五虎門」一趟,拜見刀家二爺。 雖不知結果如何,但畢竟有此契機,李哥兒的模樣甚是感激,老淚橫涕,直沖著她與一向跟隨在側、沉靜寡言的裴興武連番稱謝。 「落霞姑娘,多虧有您!您和九爺對咱們家的恩情真是……真是比天還高,教咱兒這一輩子怎還得起?您救了阿大一命,咱兒已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現下您和九爺還來替這可憐的孩子設想出路,嗚嗚嗚……您真是活神仙,活菩薩呀!這恩情,咱兒來生來世也報答不完啊!」 她不自在起來,實在拙於應對,不禁退了一小步,呐呐地道:「我、我沒那麼好……沒有的……」當好人累,聽旁人的感激、贊好,讓她更覺得累。再有,她真怕李哥兒又來跪她。 眸光微瞥,見身旁的裴興武一手習慣性地撫著腰間鐵簫,清臒面容別具深意,似看出她內心窘迫,又故意袖手旁觀,打算安靜地在旁瞧個盡興。 身子熱烘烘的,雙頰八成又紅了。咬了咬唇,她下顎輕揚,那清凝姿態多少將她的羞惱掩去。 不想教人瞧見她手足無措的窘狀,她旋身便走,把一切全丟給那名疑似以欣賞她糗態為樂的男子。 她沒法兒應付,難道還不能掉頭走人嗎? 離開「桃穀村」,馬車在山道上輕馳,她依舊曲膝縮在車內,身旁伴的仍是大大小小的木箱,僅是箱子裡已空空如也,大量的藥材、藥丸和藥膏都分派完了。 車簾高卷,風猶然挾帶著山野氣味,她下意識地嗅著,潔顎輕輕擱在膝上,眸光安靜且不由自主地端詳著前方駕車的高大身影。 那身形極俊,動靜皆美,她若有所思又若有所癡。 眼皮有些兒沉,耳畔似有若無地回蕩起月夜下的簫音,這三年多的日子裡,已深留在她腦海中的清幽曲調……如此揮之不去,這般動人奇清。 揮之不去的…… 動人奇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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