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暗戀簫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


  他方唇微掀正欲出聲,耳中忽聞細響,銳目抬起,恰瞥見幾尺之外、與行會後門相連接的石拱門處,一抹修長影兒顫了顫,隨即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往拱門後一縮。

  杜擊玉揚眉,「咦」了聲,亦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九師哥瞧見什麼了?有誰在那邊嗎?」

  她耳力與目力自是無裴興武的銳利,乾脆起身定去。

  「還不逮到你!」她嬌容歡愉,在那影兒兀自于原地躊躇時,已一把將人扯住,如先前緊攀著裴興武臂膀那樣。

  夜來訪客,她瞧清了那人面容,笑意不由得加深,病色已減的麗顏更是率真可人。

  「落霞姊姊,又是我的琴音吵了你嗎?唉唉……」她歎聲嬌嫩,柔荑緊拉著人家的素袖不放。

  「沒……不是的……我、我……」從未如此心虛,殷落霞頰若焚燒,隱在拱門的陰影裡,不太敢抬起臉。

  「那你是特意過來探望我了?」杜擊玉愛嬌地搖搖她的手,隨即將她往小亭這兒一帶。「既然來了就別走,九師哥也在呢,咱們三個說說事兒,我把小火盆讓給你取暖,不怕冷的。」她倒忘了三人裡,就屬她身子骨最不中用。

  殷落霞原急著欲要掙開,可鳳眸恰不經意與靜坐亭中的裴興武兩兩相凝,她心頭劇撼,長年訓練有素的清冷姿態陡起。

  暗暗深吸了口氣,斂下眉眸,她由著杜擊玉拉著自個兒,步進那小亭裡。

  兩姑娘剛坐定,裴興武也不再瞧她,只略啞地道:「我再去拿個茶杯過來,給你……喝些熱茶、暖暖身子。」

  「不用。」殷落霞拒絕得好快,專心看著一旁的杜擊玉,語氣有些僵硬。「我過來,是想再替你把把脈,望聞問切一番。你的病症甚為奇特,又是靠『西塞一派』以『七色薊』入藥的『續命還魂丹』來治病,我打算將這病例寫進『西塞一派』的醫書裡,所以才……才來這兒,沒其他原因,你、你最好相信……」

  傍晚時分,馬車由深山中返回武漢,她驀然流溢又師出無名的脆弱已讓她在行會眾人與他面前,大大地丟了一次臉。

  而此夜深時候,她不上榻就寢,卻又循著琴音而來,難道誠如她所說的,只單純想在「西塞一派」的醫書裡再添一筆嗎?

  這心亂如麻啊……

  原來真是越明白心中底蘊:心緒更亂、更教自己難堪……

  「我相信啊!」杜擊玉笑得心無城府,眸光來回在裴興武和她臉上轉悠兒,輕淺一歎。「落霞姊姊,你答應替我治病,我心裡一直好感激。你心腸很好,我曉得的。雖然你把我九師哥留在武漢,他不能再與以往那樣陪伴著我、聽我說話、逗我笑,但你待他好,我也就開心快活了。」

  這淺淺的幾句話把殷落霞弄得心跳如鼓,像是被誰掐住了呼吸,脹得她滿臉通紅。

  袖裡的十指又握成拳頭,她下意識瞄向沉默不語的裴興武,後者俊容微垂,髮鬢在風裡輕蕩,微觸著他瘦削的峻頰,而大半五官則極有技巧地藏在幽暗裡,著實看不真切。

  他那模樣落拓且陰鬱,更教人難以捉摸。

  喉間澀然難耐,心莫名地發痛,痛到她得將手壓在胸口,才能稍稍減緩那奇詭的痛楚。

  她唇掀了幾回,遲遲道不出字句,杜擊玉卻是柔腕一揮,再次彈出妙音,讓那張古琴在清夜裡鳴縈。然後,聽那軟聲繼而再語。

  「落霞姊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兒?這事好重要、好重要,你應了我吧?我會好感謝你的,好不好你應了我?」

  對這般可意人兒,殷落霞到底拒絕不了,可她嘴上並未立即回應,僅怔怔地瞅著那張年輕的如夢嬌臉。

  「擊玉,有什麼事,別拿來為難殷姑娘。」許久不語的裴興武終於出聲。

  那平板的語調讓殷落霞呼吸窒悶,模糊地想著,她怎地又變回「殷姑娘」了?

  是……是為了避嫌嗎?

  怕自家小師妹有所誤會,索性把距離再拉得更開一些?

  喉中仿佛堵著一塊好大的硬物,她唇微扯,竟還有能耐拉出一彎清淡笑弧,輕輕啞啞地道:「我答應你。」

  裴興武忽地側目瞪她,似乎對她未曾知曉內容、便應承一切的態度感到極度訝異。

  杜擊玉頷了頷首,這一夜,笑意一直在她嬌容上停駐下走,即便歎氣,亦是低柔笑歎著。

  「呵呵……謝謝你啦,落霞姊姊……九師哥要我別為難你,可這事兒不問你意見,又能問誰去?」她一下接連一下地緩撥琴弦,柔嗓在琴音裡輕逸。「咱們『南嶽天龍堂』要辦喜事啦!我來這兒,為的也是想親口把這事告訴我九師哥。我阿爹把我許給『刀家五虎門』的刀二爺,我要嫁人啦!」

  密睫兒輕揚,發現面前的一男一女教自個兒說出的事給狠狠震住了,瞠目結舌,正一瞬也不瞬地瞪住她。

  杜擊玉不禁噗哧笑出,對著殷落霞道:「所以呀,我得同你打個商量,放我九師哥回衡陽一趟。我自小與他要好,如今要嫁人了,我衷心期盼他能來喝我這杯喜酒,對我說幾句祝福的話。你答應讓他來,落霞姊姊……我很感激你呀……」

  §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

  武漢外圍的碼頭區在經過白日的喧囂、吵嚷,此時霞雲染紅天際,歸鳥群群,沿江而建的數十條木樁板道已漸清閒,人也少了許多。

  泊於岸邊的船隻皆以中、小型篷船為多,因運貨載物的大船早趕著往貨主指定的地方啟航,務求在期限內將貨送至。至於那些靠岸的篷船除部分是來往河道各處的渡船外,一些還是碼頭工人們遇上趕工時候,用來臨時休憩的所在。

  碼頭區擺攤小販著實不少,這兒靠勞力掙錢的人多,攤子上不賣姑娘家的胭脂水粉,更不賣啥兒花瓶、瓷器等精緻玩意兒,以吃食為主,烙餅、面片兒湯、肉包、饅頭等等,全是些嚼感扎實、進了肚立時解饑的尋常食物。

  此時分,一整排的擺攤也收了個七七八八,賣熱湯麵的攤前倒還坐著些人,邊吃面邊天南地北地閒聊,幾個嗓門大些兒的漢子說起話來,真像要卷起衣袖同誰拚命似的,吵歸吵,可氣氛也搞得挺活絡。

  不遠處,那身形修長的文質書生正緩緩沿著江邊走來,手中尚拎著一壺在前頭酒館沽的二鍋頭。剛走近,面攤這兒已有人出聲招呼。

  「落霞姑娘,天都要沉啦,來這兒幫誰瞧病嗎?還是專程來替年家小嫂子尋年爺回去?」那漢子搔搔頭,又道:「今兒了兒個年家行會的貨船沒趕工,年爺走得挺早的,他不在這兒啊!」

  殷落霞步伐一頓,循聲望去,見是與義兄相熟的幾位碼頭工人,她淡淡挑眉,音若江風清冷。「只是出來走走,沒為什麼。」

  「咦?怎不見裴九爺?他上哪兒去啦?你同他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只見你、不見他,這倒怪了!」說話的漢子沒啥特別意思,就僅是單純問出疑惑罷了。

  聞言,她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蹙,唇欲言,卻是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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