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暗戀簫郎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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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岸身影將席地而坐的素身整個籠罩,跟著,他在她面前蹲下身,炯炯有神的雙目似有不容抗拒的力量,教殷落霞不得不揚睫迎視。 「适才你所提到,過度的真氣灌注使得弱體難以承受,因而導致種種病狀,事實的確如此。”他下意識把玩著手中鐵簫,淡笑一歎。 「這十年來,『南嶽天龍堂』相請而來的高明醫者確實不在少數,瞧過小師妹的病後,提出的說法與你方才所道出的恰是不謀而合。但,明白病因是一回事,若欲完整復原,只有『西塞一派』以『七色薊』為藥底所煉製出來的『續命還魂丹』,才能將我小師妹纏身多年的內傷完全根治。” 殷落霞秀眉輕掃,微微頷首,輕哼了聲,「原來,醫術高明與否尚在其次,主要是醫家流派不同,冶煉丹藥的秘方和手法便各有千秋,所以,你才找上我。” 「西塞一派”源起于川康交會的大雪山,醫術與當地眾多族群融合,截長補短,去蕪存菁,與中原傳統的漢醫別有不同,甚至連苗人喜用的五毒等等,亦能入藥煉丹。 至於「七色薊”這一味草藥,更是當初「西塞一派”在大雪山中無人得知的秘境裡,所發掘出來的稀罕植物。據聞,「七色薊”得長足二十個寒冬才能采下入藥,二十個年頭就換來這麼一朵,當然珍貴無匹。 而「西塞一派”的醫術傳至此代,如今也僅剩殷落霞一人。 十五歲之前,她一直與生性沉肅的爹親居住在大雪山,又因娘親早逝,亦使她的性情趨於早熟,對許多事物自有見地,且慣於自持。 她以為自個兒天性冷淡,如大雪山頂終年不化的皓雪,這世間,已難有教她方寸波動、久久無法釋懷之事。 可他的簫聲連綿了好幾個月夜,時沉時朗,緩而幽揚,清音似有情衷,訴之不盡,引人遐思不斷。 她仿佛被觸動了什麼,沉靜心湖劃出漣漪,那柔軟的感情陌生得教她害怕,卻不容她理清當中滋味。 「你怎知我袖中藏物?”她幽幽問出。 裴興武誠實相告。「從年兄口中得知你上大雪山採擷『七色薊』,那晚遭圍,你包袱未取便躍上我的篷船,當時便猜,那朵『七色薊』你定是隨身帶著,而這兩日,又見你有意無意撫觸著袖底……”說著,他兩頰竟浮起極淡的紅痕,似乎對自己暗地裡偷窺著她的行為,感到赧然。 殷落霞容色清淡,微微牽唇。「是了,如九爺這種老江湖,見微知著,瞧著丁點兒徵兆,心中便已了然,我耍的這種小伎倆,哪裡避得開閣下的法眼?” 「殷姑娘……”裴興武被她的話說得更是臉紅,不禁低聲一喚,玄目中異輝深邃。「會對你做如此突兀的請求實屬無奈,但『南嶽天龍堂』絕不會白取的,倘若姑娘覺得可行,願仔細斟酌,可以開出一個價來,只要救得了我小師妹,多少都不成問題。” 「倘若我不願意呢?”清秀無端的臉容興起教人難以捉摸的神氣,她唇兒在笑,鳳眸卻隱有寒冰。 被驀然一問,裴興武微怔,見姑娘如此神態,他左胸猛地怪異一抽。 他冒犯到她了!她心中生怒,怒極反笑,他欲要進一步解釋,但向來深諳江湖禮節、進退得宜的裴興武,這會兒竟是無「用武之地”了嗎?他內心暗自苦笑,卻是無言。 半晌,他收斂心神,黝目仍深刻地凝視著她,道:「是我不好,惹得姑娘不快。儘管如此,裴某仍要腆著臉再一次請求。或者,待殷姑娘見過我小師妹後再來考慮此事,想是較為妥當的。” 聽著他低柔的語氣,瞅著他略帶鬱色的歉然神態,殷落霞頭忽地一甩,將幾要湧出的柔軟心態狠壓下來。 「我愛治不治,全隨自個兒高興,見不見誰都不相干!” 丟下近似賭氣的話,她陡地立起,逕自拉來坐騎翻身上馬。 瞧也不瞧裴興武一眼,她繡口「駕”地一聲,雙腿輕踢,竟先行策馬離去。 見她動作,裴興武自是跟隨,只是兩騎一前一後在林道上輕馳,他不敢趨前與她並騎。 那姑娘著實惱他,這僵局一時半刻怕是難解,拉開些許距離,教衝突緩和一些,應是不錯。注視著前頭馬背上的素秀身影,裴興武又是苦笑。他首次感到毫無頭緒,不知該如何為之,才能教她心裡歡喜? 一踏進年家武漢行會的地頭,殷落霞返回的消息便如野火燎原般傳來,剛入城門,一條街還走不過幾尺,就被匆匆從碼頭區趕來相迎的義兄年宗騰逮個正著,當然少不了一頓叨念。 「你說十五月圓回來,瞧瞧現下都什麼時候了?做人得講誠信哪!”年宗騰生得虎背熊腰、壯碩異常,此時他坐在黑馬背上,朝著迎面而來的殷落霞齜牙咧嘴,粗獷的面目足以嚇哭任何一隻路過的妖魔鬼怪。 「你你你——”他缽大的拳頭當空一揮,惡狠狠地又吼:「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啊?” 吼聲如雷爆震,頓時,熱鬧大街陷入詭異的靜謐中,往來百姓全瞪大眼、張著嘴,被同時點中穴位似地動也下動,直望住駿馬背上的黑臉大漢。 殷落霞的坐騎不受驚嚇般,慢吞吞地踱近。 「騰哥,我回來了。”一貫地冷靜,語氣亦是慢吞吞的,只丟下這麼一句,人已從黑臉大漢身旁晃過。 突然間—— 「哇啊啊~~”賣著熱麵茶的攤子前,一個三歲娃娃窩在娘親懷裡驀然間放聲大哭,那哭聲似會傳染般,立時間,街前、街後、街左、街右的娃娃們全跟著嚎啕大哭,此起彼落,好不淒厲啊! 「呃……”年宗騰像被幾百根針同時煨中,猛地打顫。 逕自往前行去的殷落霞暗暗歎了口氣,忽然拉住韁繩,跟著讓馬兒掉頭走回年宗騰身側。她環顧周遭一眼,清緩出聲:「孩子被嚇著的父母們,待會兒請直接上年家武漢行會領取收驚費用。”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她僅是比照處理罷了。 年宗騰搔搔頭又抓抓大耳,厚唇咧得好開。「是、是,就是這樣!我……呃,一定改進、一定改進!” 武漢的鄉親挺不給臉面,年宗騰此話一出,噓聲立即四起—— 「年爺,您就省省吧!” 「要您不當街大吼,咱兒瞧這天也該塌啦!” 「換點新詞兒吧!乾脆把收驚費用調高個幾倍,這還實在些!” 「呃……呵呵呵……”巨熊般壯碩的年宗騰被七嘴八舌地一陣調侃,倒也不生氣,對著眾家鄉親露出憨朴笑容,欲要說些什麼,黑臉一揚,陡見一身素色勁裝的裴興武在人群外佇馬靜望。應是跟在自家義妹身後返回,卻不知同行的兩人為何拉開這麼長的距離? 孩童的啼哭漸止,街上已恢復原有的熱鬧景象。 裴興武策馬踱來,薄唇勾勒,年宗騰卻搶先一步朗道:「興武老弟,從你自告奮勇要尋回我這個逾期未歸的落霞妹子起,這些日子以來,你家小師妹都好好地待在咱們行會裡,成天吃好、睡好,可沒少一根頭髮。現下人終於教你給帶回來啦,咱兒落霞妹子有你護著,瞧來也是好好的、沒少掉一根頭髮,我心裡就踏實嘍!”他語帶玩笑,虎目亮晶晶,欣喜這二人皆平安返至,但一旁的殷落霞卻渾身不自在起來,特別是被問話的裴興武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投注過來,似在衡量什麼。 再有,聽義兄如是道,她心中陡凜,才知那惹她不快、攪亂她思緒的男子的寶貝小師妹,便住在自家行會裡。 說得好聽,他是替義兄尋她回來,事實上,他私心甚重,不就是要她貢獻那朵「七色薊”用來入藥,以「西塞一派”獨有的煉丹法制出「續命還魂丹”,好以治癒他小師妹的舊疾嗎? 裴興武瞥見她冷凝著清容,表面雖不動聲色,心底不禁低歎。 他朝年宗騰抱了抱拳,嗓音溫和。「年兄,殷姑娘其實很能照看自個兒,用不著誰護送,我僅是在道上與她相遇了,於是便伴著她返回,沒幫上什麼忙。倒是我家小師妹托行會裡的眾位照顧,給大夥兒添麻煩了。” 聞言,殷落霞揚起鳳眸,與他沉靜如淵的目光對個正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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