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暗戀簫郎 | 上頁 下頁


  在如此的氛圍裡,殷落霞費勁兒召回的思緒再也克制不住了,紛紛掙脫掌握,一股腦兒地朝男子那俊拔還帶孤傲的身影飛繞而去,隨著他長指的按捺與逸出薄唇的氣勁,在清美的曲韻中起伏、浮沉、沉醉……

  如以冰炭置我腸啊……

  男人的簫聲如此,男人的一舉一動亦是如此,全教冷情冷性的她起了奇異的波動,一會兒高昂、一會兒沉落,上一刻還惱著他多管閒事,下一瞬間卻不由自主地推敲起他的心思。

  他究竟有何能耐?竟教她莫名地意念暗懸。

  而她又是怎地一回事?竟如此迷惑、遊移、神魂不定。

  這全沒道理。

  毫無脈絡可循。

  為什麼……

  為什麼……

  莫非她對他……生了某種企圖?

  為什麼……

  「殷姑娘。」

  簫音不知何時已落,餘韻卻仍在殷落霞腦中蕩漾。

  坐在草地上,她怔望著裴興武掉轉過身,那薄而有型的唇微掀,似在說話。

  「殷姑娘。」那薄且分明的唇再喚,嗓若簫韻。

  她並未回應,只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步近,那逆著光、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男性輪廓有些兒幽暗,一雙深目卻是神俊。

  她鳳眸下意識輕眯,瞥見他峻唇又動。

  「在下實則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她思緒尚陷在自個兒的迷魂陣中,動得好慢,因此仍未對他出聲回應,只眨了眨眸。

  裴興武手握鐵簫,目光專注,沉吟一瞬後,終是道:「你藏在袖裡的雪山『七色薊』,可否過讓予我?」

  什麼……

  他說了什麼……殷落霞清容一怔,然後,浮上了迷惘顏色。

  她瞅著他,唇瓣淡啟,仿佛有什麼想不通透。

  七色薊……他說……他說……

  七色薊?!

  下一刻,她倒抽了口寒氣,輕眯的雙目終是瞠圓起來。

  §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

  原來,她的直覺仍是對的。

  那男子一開始的意圖便不單純。

  他道,是受了義兄所托前來尋她,這話說得卻不完整,教她以為義兄對她此次的逾期未歸大大的放心不下,果真大費周章相請了「南嶽天龍堂」出馬,沿著兩湖往蜀地尋來。

  一時間,竟覺得荒謬好笑。真正打她袖中那朵「七色薊」主意的,不是「洞庭湖三幫四會」那些渾人,亦非其他下三流的江賊河寇,而是他這位堂堂名門正派裡的人物。

  「你當真識得我義兄年宗騰?」穩下心中波瀾,殷落霞費了番勁兒才找回自個兒的聲音。

  她臉容罩在一層淡白的沉靜裡,有某種情愫在瞬間被硬生生地拉扯住了,而猶在方寸間縈回的清簫餘韻陡地變調,一轉為嘲弄。

  裴興武頷首,目光未離她的凝顏。

  「年兄與我確實相識已久,這一點未敢欺瞞姑娘。」

  殷落霞眉眼斂下,一袖輕抵胸前,仿佛這麼做便能抑住心窩處似有若無的詭異不適。深吸了口氣,她又道:「你最好現下把一切全坦白了。」

  似乎除此為之,已尋不出更好的法子。裴興武心中不禁一歎。

  這姑娘性情奇清,雖相處時候甚短,他大致也捉摸得出她固執、倔強、吃軟不吃硬的脾性,一旦先入為主地認定了什麼,便難以更變。

  他與她非親非故亦無交情,有事相求,又是極其為難人家的事,一直斟酌著該如何道出才不顯突兀無禮,思量再三,卻拖得此刻才啟口,心中對她亦是十分地過意不去。

  他面容清臒且誠摯,憂鬱神色在眉宇間浮泛,清清嗓音,道:「原該早些將事情一五一十稟告,又怕太過突然,要冒犯了姑娘。事實上,在二十多日前,在下已帶著本門小師妹前去武漢,一方面是要拜會年兄,另一方面則是想請殷姑娘治病。」

  聞言,殷落霞不由得抬起眼睫,鳳眸申明顯的質疑教裴興武苦苦一笑。

  「需求醫的並非在下,而是我小師妹。」略頓,掀唇又道:「小師妹是我師父、師娘唯一的骨血,早年,師父在江湖上行走,直至不惑之年,師娘才為他老人家誕下一個女娃兒,自是疼若掌上明珠。但後來因一次嚴重的江湖恩怨,對頭暗地尋上門來,更在道上打埋伏,混亂間,造成當時年僅八歲的小師妹胸口中了惡人掌風,險些喪命。」

  見那秀容聽得專注,他淡然牽唇,眉峰略擰,又道:「那時靠著師父和幾位師兄輪流以真氣灌注,才勉強保住小師妹一命,雖是如此,可往後十年歲月,她身子動不動便疼痛難耐,有時胸口劇痛,一口氣提不上來,暈厥過去便得七、八日才能轉醒。」

  「當時,你師父、師兄們輪流以真氣注入她體內為她續命,固然很好,但倘若她身子已然過虛,很有可能承受不了那些源源不絕的真氣,進而導致胸中瘀血凝滯,長年未化——」殷落霞腦中思索著,這些話便自然地從口中道出,瞥見他唇角微揚,她心一凜,才陡地頓住。

  抿了抿唇,她冷著聲問:「為何要我醫治?以你們『南嶽天龍堂』在江湖上的人脈和聲望,想尋到醫術精於我之人,又有何困難?」

  他眉間若隱若現的憂鬱,說穿了,便是為了他口中那位柔弱多病的小師妹吧?寬袖中的手輕握成拳,雙頰發熱,殷落霞心底湧出一抹只有自個兒才能明瞭的難堪。

  然而,為替心裡寶貝的人兒求醫,以他的能耐,還能忍受她這般陰晴不定的古怪性情多久?她很想知道。

  什麼仁心仁術、醫者父母心?旁人病痛,又幹她底事?

  她從來就不覺自個兒心腸柔軟,是個善良百姓。

  模糊間,那抹難堪靜謐謐地混入了連她也不明白的惡意,在她耳邊低喃,在她腦海裡旋繞。她極想知道,他能犧牲至何種程度?有多麼奮不顧身,多麼地義無反顧?她極想知道呀……

  裴興武難明她的情思轉折,雙腿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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