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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金寶心裡頭歡喜,想抱師傅就抱了,我又沒有跟誰打架,為什麼要說人家莽撞?”

  他終於堅定地將她推開,雙手分別抓握住她左右臂膀,溫文的眉目閃過一絲焦躁。

  “你明不明白師傅的意思?知不知道何謂男女授受不親?”

  “我懂啊。”她好歹也混過幾年學堂,別小瞧了她。“但師傅是師傅,是金寶喜歡的人,自然要授受親親,又有什麼關係?”

  天……

  年永春俊臉青了青,完全束手無策。

  今夜生辰會上,眾人都道他把九江四海這顆“小煞星”教得好,沒讓她作威作福、為害城鄉。可在他看來,一點也不!

  對她而言,他並不是一個好師傅,連最簡單的觀念都沒法讓她明瞭,如何稱得上“好”字?!她沒變壞全因本質善良、滿腔俠情,沒他半點功勞。

  “老天……”他苦笑搖頭,與她再度拾步,只是一邊的衣袖仍在她掌握,也就任由著她。

  “師傅,”她挺愛喚他的,神情坦率,略帶憨氣地問:“你想不想知道,金寶許的第三個願望?”

  不是他想不想知道,而是她一定會說。

  果不其然——

  “我告訴老天爺,要它保佑師傅平平安安、一生喜樂,讓金寶能天天瞧見他,和他說幾句話。師傅……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聽見她的願望,年永春心底一陣動盪,整個人像被暖流沖剛而過般,可那最後的一問卻讓他陡然清醒。清寂的大街上只響起他的歎息——

  “小寶,總有一天你得嫁人的。”

  “嫁人?”竇金寶正在享受夜風拂面的爽意,還孩子氣地晃著師傅的手,卻被這突然丟出來的一句怔愣當場。“嫁誰啊?”

  “自然是小寶心儀的男子。”

  這個問題似乎十分難解,她擰著眉,嘟著唇,半晌才道——

  “師傅……我不太明白。”

  “竇家六個姑娘裡已出嫁四位,而你三姊竇來弟和關師傅的婚期也已訂下,你是竇家最小的閨女兒,合該輪到你頭上了。”他語氣略啞,側面的輪廓不知怎地,竟有些憂悒。“你還不懂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他的小金寶長大了,遲早要離開他身邊,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等等!夠了!唉,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極處,他完全不懂自己在惆悵些什麼?

  今晚會放縱飲酒,似乎就是這股悵然若失的情緒在作祟。

  “可是師傅,金寶為什麼非嫁人不可呢?金寶長大了,可以幫鏢局做事了,明兒個還要出門走鑣呢,做什麼想不開跑去嫁人?況且,我心裡除了家人和師傅,已經想不出還有誰啦!”

  兩人在巷前停下步伐,那張蘋果臉高高仰起,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回丟了一句——

  “還有嘴說我?師傅不知比金寶長幾歲呢?還不是一樣沒成親。”

  “呃?”年永春眉心微蹙,兩潭眼深幽幽的。

  “師傅要以身作則、要身教重于言教,師傅沒成親,金寶兒自然也可以不成親。”

  聽她這番孩子氣的辯語,年永春心中怔然,一時間真找不到話回她。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呼吸相互交錯。

  許久,當月光由烏雲裡完全探出臉容,將皎潔灑了他們一身,他終是開口——

  “師傅在家鄉,早已訂下一門親了。”

  剛開始,她不懂他說些什麼。

  仿佛他的言語艱澀難解,比起那些經史子集、之乎行也更加深奧詭異,教她頭痛。

  ……師傅……訂訂訂——親……在家鄉……

  原來,她早就有一個師娘。

  這一瞬,她有些領悟了,跟師傅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永遠不是她。

  忍下住乾咳了咳,她問:“那、那這些年,師傅為什麼不回去,要一直留在九江?”喉頭像被某種東西梗著,可她仍舊沖著他咧嘴笑開。

  下意識拼命地吞咽口水,她想將他看得更清楚、更明白,眼睛用力地睜大,卻覺得那張人世間最最好看的臉模糊了,而心,也跟著緊繃起來……

  “是啊,再不回去,恐怕要耽誤了姑娘的青春。”他“逃”得也夠久了,有些事應該做個了斷。

  竇金寶這一聽,像傻了一般。

  今日是她十八歲生辰,從三天前就開始累積了好多好多的快樂,把她的心填得滿滿的……

  可現下,她的心卻像破了一個洞,那些歡愉悄悄從洞口溜出,任她怎麼抓,也抓不回來了。

  好不容易回神,她搖搖他的袖子,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柔軟,低低的,啞啞的。“師傅……你好不好答應竇金寶兒一件事?”

  年永春抿唇不語,靜靜等著。

  “你若回鄉成親,可不可以請人捎來喜帖?請金寶兒吃喜酒去,好不好?”她的笑一如以往爽朗,眯成細縫的眼亮晶晶,閃爍如星。

  “小寶,我回去是——”

  “就這麼說定羅!師傅不能食言,食言而肥,會變成大胖呆!”

  她又習慣性地沖著他笑,放開了男子的衣袖,小小身影往來時方向跑回幾步後,卻突地轉過頭來——

  “師傅,我喜歡你送的那些玩意兒……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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