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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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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來的低潮,撲襲而來,她茫茫然旋身,茫茫然歎息,再茫茫然躍入夜空之中,本欲要走,嗆濃的焚紙味道,留住了她。 一陣陣的煙,由腳底方向飄竄上來,氣味不好,逼出她的咳嗽和眼淚,她閃到右側,避開濃煙,下方仍是方家府邸,這麼晚了,還在燒些什麼呢? 好奇心使她緩緩降下,眼前的景象她未曾見過,亦不懂那群人類在做什麼,好多人身穿素衣,跪著哭著,手裡拈著香,或是忙於在火堆之中投入為數不少的奇形紙張,也有人站著誦念一口混亂經文。 撇開那些閒雜人不管,後堂側廳,平時用來招待方家熟識的友朋親戚之處,現在被一大片白幔覆蓋。樑柱上,門戶周遭,那雪一般的顏色,清冷、蒼涼、孤寒,雖不若雪擁有凍人的寒意,卻同樣教人看起來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顫。 她越過眾人,走進懸掛「奠」字布幔的後堂側廳,屋裡沉重的死寂教她想馬上遠離,彌漫一室的香煙,好熏人,眸子都快要睜不開了,人類好怪,夜裡不睡,集合於此,又哭又拜,做啥呢? 她要走了,這早讓她不舒服極了。 捂住口鼻,兩泡眼淚嗆離了眼眶,淚水洗滌過的視線,短暫變得好清晰,清晰到她看見廳堂早面擺了長桌,桌上有飯有菜有酒,還有一塊長木板,書寫方不絕的姓名,而再進去,有一副巨大的……木箱?色澤烏沉,比人來得更長更寬,形狀不是單純方方正正,而是她不曾見過的怪異模樣。 一開始,她沒有多做猜測,不明白這廳裡進行著何事,她退了出去,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肺葉舒坦了,腦子也清楚了,她驀地瞪大眸,難以置信地轉頭,望向極其刺眼的大大「奠」字。 氣味! 她聞到了他的氣味! 銀貅揚袖拂倒了堂裡焚香的爐子,刮起一場強風,吹散惱人的各種味道,它們害她的嗅覺變駑鈍,無法分辨那股氣味從何而來。 突如其來的怪風,引來不少驚呼,眾人連忙扶住傾倒物品,焚燒未盡的紙花,漫天飛舞,紅色星火,點綴夜空。 銀貅重新奔進廳內,為何大木箱之中會傳來方不絕的氣味?他在裡面做什麼?纖細柔荑輕輕托住棺蓋,稍微一施力,棺蓋輕易被掀倒,砰的一聲,翻落旁側。 「怎麼棺材板會自個兒翻起來?!呀呀呀呀——」堂內一陣震天尖叫,眾人如鳥獸散,以為是亡者顯靈。說不怕是騙人的,無論少爺生前待他們如何之好,屍變之後,哪只僵屍還會顧及生前交情,不全都是先咬再說?! 眾人退散得好遠好遠,誰也不敢留在原地,除了銀貅。 她盯著棺木——貔貅沒見過何謂棺木,並非無知,是他們不曾需要使用它,貔貅的生與死,皆是順其自然,如同一般獸類一樣,誕生於草堆,死後歸塵土——裡頭確實躺著方不絕,卻又不像方不絕。那人的臉色好可怕,白得沒有半點血色,眼窩下黯沉黑影明顯可見,甚至可見其凹陷痕跡……與她印象中的輪廓相去甚遠,他的睡顏,她見過太多太多回,像極了沉睡中的猛虎,慵懶間,不失粗獷踽勇,不該像現在…… 胸口規律的起伏呢? 強而有力的心跳呢? 他死了,躺在那裡的,是一具沒有呼吸的屍體。 這個認知,驚愕了她,更驚嚇了她。 方不絕死掉了…… 是因為她沒留在他身邊,替他排除掉詛咒的緣故? 是在她離開的這幾日,他遇見了危險? 他是如何被奪去性命? 銀貅混亂地想著,胸臆劇痛地想著,神獸排斥所有穢氣的本能,沒能阻止她將手掌貼在他的臉龐上。 對他當日絕情的怨懟還那麼強烈,卻不足以蓋過見他失去性命的難以接受。收到休書時是那般的痛,又恨極了他,賭氣要與他再無瓜葛,無論他的死活如何,她都會不為所動,原來她根本就做不到……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不趕快替少爺蓋好棺木嗎?!」玲瓏嬌斥著躲得遠遠的眾人,並率先回到廳內,雙手合十地跪拜方不絕,喃喃說著:「少爺息怒……是不是我們哪兒做的不好?您進夢裡交代我們去辦,讓我們知道,或者……是我們沒能尋回少夫人,所以惹您生氣了?阿吾已經帶人努力去找,相信過幾天就能有消息傳回來。」她又叩了頭,幾名男丁合力將沉重棺材板蓋回原位,銀貅惱怒他們阻礙了她凝覷方不絕的視線,耳邊又再度傳來玲瓏與其它婢女說話的聲音。 「少夫人究竟去了何處?那日在房裡到底發生何事……」 「那天的怪事不只少夫人莫名失蹤,還有少爺斷了氣之後竟然迴光返照,能向夫人下跪拜別,再獨自走回海棠院。我們大家都以為是老天爺不忍方家絕後,更不忍少爺是為救小乞兒而身受重傷,才降神跡在少爺身上,大家皆親眼看見少爺那時的模樣,與平常健康時候沒有兩樣,結果少爺卻死在自個兒房裡,坐個時辰後才被發現……大夥兒在猜,少爺回房之後,有沒有可能是與少夫人發生了爭執,結果被少夫人給——」 「先別胡亂猜測,找回少夫人才能知道當天始末,也才能讓少爺安心地走,少爺生前那般疼愛少夫人……」 玲瓏她們接下來還說了什麼,銀貅已經沒有在聽,腦子裡嗡嗡作響著那短短幾句交談。 她離開的那天,方不絕便死去了? 什麼叫他斷了氣之後,迴光返照? 他為救小乞兒而身受重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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