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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有沒有瞧見四爺?」青魈雙手圍成空心圓圈,在為非作歹窩中大呼小叫。

  「吃完早膳就不曾見著耶——」東方傳來隔空喊話的回應,還有回音咧。

  西方也不甘示弱,朗朗破空而來:「去流蘇姑娘的房裡找找,八成就窩在那兒。」

  「也對。」青魈大聲道謝:「謝啦!」

  腳步調頭,再朝西側小廂房前行。

  遠遠地,青魈便瞧見一名面生的路人甲站在東方流蘇門扉前踱步,仿佛焦急中略帶掙扎。青魈眯起眼,隱身在草叢後,緊盯著路人甲的一舉一動,倘若路人甲有任何惡徒之舉,青魈便會沖上前去海扁他一頓。

  半晌路人甲終於舉起手,輕扣門扉。

  「請進。」東方流蘇道。

  叩叩——門外的人仍堅持要她來應門。

  東方流蘇放下手中把玩的木魚,拉開門扉,卻瞧見一張好陌生的年輕男子面孔。濃墨的雙眉襯著有神而威武的眼,鼻粱高挺而有形,石棱般的顎骨與頸部剛毅的線條搭配得毫無缺陷,只可惜右頰有一道未幹的血痕,像是被某種薄利小刀給劃開的血口。

  「你……你是哪一位?」她疑惑地開口。

  男子雙臂環胸,不作答。

  「你要找寨裡的哪位兄弟?他們應該都在大廳那裡……」

  「我找你。」男子終於開口,低沉的嗓音耳熟到令人咋舌。

  東方流蘇輕「啊」了聲:「你……」十隻纖指掩住他的口鼻,勉強拼湊出男子半刻前的長相,她頓了頓,「大黑熊?!」

  遠處的草叢間似乎發出悶哼的噗哧,兩人同時遙望而去,只見草叢微動,應該是被風給吹拂的,石炎官不以為意,繼續朝東方流蘇道:「才改了點皮毛,你就認不得我了?」他笑,少了礙眼黑胡的阻擋,他的笑更加醒目而燦爛。

  「你怎麼突然…我還以為你不打算……」這數個月來不曾聽他再提起蓄胡之事,反倒仍強迫她留長頭髮,她還以為石炎官準備要食言呢。

  「既然你的頭髮已經開始蓄留,我當然也要守承諾。」他揉亂她僅僅長及耳部的俏麗短髮,「滿意我的模樣嗎?」

  東方流蘇咬著唇瓣忍笑——她從不敢想像黑胡底下的臉孔竟是張看似只有二十初出的毛小子,皮相超乎眾人意料,可惜秀氣的五官搭配上如黑熊般的體格,就好比將個奶娃的腦袋裝飾在大人的身體上,怎麼看都嫌怪異。

  「我終於知道你留鬍子的用意了,呵呵。」遮醜、遮醜呵。

  「你那是什麼笑法?那麼不屑?」

  她才沒有不屑,只覺得新奇:「你好像瞬間從四十來歲的中年掉到二十出頭的青澀小子,真讓人無法適應。你這張娃娃臉恐怕老是讓人調侃吧?所以你才憤而蓄起熊毛,硬生生遮蔽掉這樣善良無害的可愛臉龐,你不覺得可惜?」

  「哪裡可惜?!對一個邁向三十大關的成熟男人,『可愛』這兩字是最大羞辱!」他不以為然。

  「但是你真的長得很可愛嘛。」她吐吐粉舌,將這句話說得既小聲又低喃,深怕石炎官又爆出火氣——別小看一頭剃了毛的熊,它的潛在本質仍是兇惡殘暴不講理,隨時隨地會揮出熊掌,劈死可憐獵物。

  「別擔心,你這模樣很好看。」東方流蘇抹去他右頰的血跡。

  「你滿意就好。」他暗暗松了口氣。

  石炎官自然而然地摟著她的肩頭,將她帶進屋內,一瞥見桌上的木魚——日前雷哥守株待兔地窩在上山的羊腸小徑時,洗劫了一名窮和尚,將老和尚渾身行頭給扒得乾乾淨淨,這木魚便是雷哥孝敬東方流蘇的物品——當然,東方流蘇並不知道這段插曲。

  「不是不許你再念經嗎?這玩童怎麼還留在你房裡?」

  東方流蘇遙指著木架上蒙塵的佛文經書:「我已經許久不曾再碰經文,可是我卻喜歡聽木魚的清脆響聲,或許它比不上箏笙笛築來得有音律,但單純的敲擊聲會讓我心情很平靜。」她接過石炎官拎起的木魚,笑著輕敲了一下,「即使沒有搭配誦經,即使我是處於腦中一片空白的發呆狀態,我仍能感受它帶來的祥和。」

  這木頭制的小玩意兒能有如此神秘的功效?石炎官懷疑地以食指敲敲木魚。晤,好像不難聽……而且更神奇的是向來聽到她誦經朗文便犯頭疼的他,竟然未曾有不適之感,他一連又敲了十數下,終於確定這小玩意兒並非引人頭痛的罪魁禍首之一。

  「你愛敲以後就繼續敲,我也可以在一旁幫忙,但經文就可以省下。」不知是有意無意,石炎官緩慢而規律地扣擊木魚,讓清亮的聲音伴隨著他的言談,「對了,我接到閻王門來的書信,興許再過數日我就得回老家去。」

  「嗯哼,然後?」甫聽到石炎官即將離開山寨,她竟升起一抹依依不捨,隨即又自嘲地暗暗取笑自己——你在想什麼呢?傻流蘇,他原本就不是山寨裡的人,你也不是,他得回去屬於他的地方,而你……也是。

  「然後該安排你的去處啦。」名為安排,實際上石炎官壓根想直接將她綁回閻王門。

  「我的去處?」她還能去哪裡?放眼望去,天下之大,皆可容身。

  「對呀,你不是說想當我的家人?既是家人當然得住在一塊囉。」他這暗示說得夠清楚、夠明白了吧?

  「住在一塊,你是要我跟你一塊回閻王門?」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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