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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炎官倒抽一口涼氣。

  愕然的眼瞳直勾勾盯著行續,發覺自己的無所遁形。

  他沒有再辯解,幾乎是以萬分狼狽的舉動推開她,逃離她清亮而明瞭的視線範圍內。

  落荒而逃。

  他竟然幹出這麼孬種的事?!

  就算被小尼姑蒙對了又怎樣?就算真被她看穿了又怎樣?他壓根不稀罕任何體貼或同情浮現在小尼姑臉上,尤其是那自以為是又值不了幾紋銀的善解人意!他不稀罕!

  「四爺!」

  青魈省略敲門這等費功夫之舉,直接踹開門扉,嚇得石炎官以為又是小尼姑跟著他屁股後進了房,壯碩的身軀跳到木椅上,直到看清來人是青魈,才破口大駡:「進來不會敲門嗎?!你的手是殘了還是廢了?!」遷怒,絕對是遷怒。

  「呃……一時心急嘛,四爺,你現在的姿勢好難看……」像蹲在茅房等待解脫的模樣。

  石炎官抿著嘴,重新坐回椅上:「少囉嗦。說吧,你在心急什麼?」他拂拂衣衫下擺的沙塵,擺明轉移自己的尷尬,

  「托魯哥查的事有消息了!」

  「真的?有老大的下落?」

  青魈搖搖頭:「主爺還未尋獲,可白無常現下身陷官牢。據說……主爺墜入黃泉穀底,生死未蔔。」

  「墜人黃泉穀——?!」石炎官瞪大虎眼,「黃泉穀萬丈深淵,別說屍體,恐怕連顆骨灰都尋不回來,怎麼會?白無常怎麼會棄老大于不顧?不……當時的情況,怕是連她也保不住老大……」

  連他這位被稱為「武判官」的魑魅都在那場混亂的戰火中吃了敗仗,又怎麼能怪別人未盡力呢?

  「聽說官府那邊準備以嚴刑拷打來逼問出『閻王門』的底細。」青魈雙眉緊皺,一思及昔日閻王門的夥伴兄弟在大牢裡面對令人無法想像的酷刑,他便惱恨不已,雙拳握得死緊。

  「底細?,整座府邸被拆得乾乾淨淨還查什麼底細?!」石炎官冷哼。

  「但閻王門中所有的主事者都沒有捉到呀。主爺下落不明,二爺早在數年前就雲遊去,三爺遠在邊疆,您不正在這裡當土匪嗎?至於白無常……她雖受牢獄之災,但所有魑魅魍魎都沒有招出她的真實身份,官府方面好像也以為她僅是閻王門內的奴僕或妾婢,目前無生命之憂。官差美其名叫破了閻王門,實際上只是做了場白工。」

  「話是沒錯,但若閻王門從此一蹶不振,官差的目的也算達成了。眼下最令我擔心的是老大的下落——」

  「魯哥已經派兄弟到黃泉谷底去搜尋主爺,二爺方面也派人聯繫了,希望能有好消息。」青魈出言安慰。

  「嗯。」

  「另外您身上的毒,最好儘早解清,否則難保您不會像主爺一樣被廢掉多年來的高超武藝。」

  石炎官懶懶地瞥向他:「青魈,你真是越來越嘮叨,活像個老媽子。」

  「誰叫我跟著您進了賊窩,我不嘮叨您還能嘮叨誰?倘若魑魅魍魎都在,這嘮叨的工作理當就由黃魎來做。」青魈聳肩。

  閻王門裡的四大主爺中就屬石炎官個性最隨和,雖然性子火爆了點,但從不跟人大玩心理迂回,一切喜怒衰樂都顯而易見、有話直說。既然兩人淪落至此,口頭上的尊稱仍在,至於煩瑣的主僕尊卑暫時晾在一旁吧。

  「對了,四爺,方才我在廊間遇上您帶回來的小尼姑,她好像在找您,手上不知從哪抓來的鍋碗瓢盆充當木魚,看起來……架勢十足。」

  「什麼架勢?」

  「驅妖降魔。」青魈說話時指尖落在石炎官面前,表明小尼姑口中的妖魔正巧與石炎官是同一個人。

  石炎官又恢復兢兢業業的表情:「別讓她知道我在這裡。」

  「拜託,這裡是您的房間耶,再蠢再笨的人也知道要找上這來吧?」青魈一頓,續道:「不過,四爺,您既然對小尼姑如此反感,乾脆我叫兄弟將她轟下山,省得您擔心受怕。」不過他倒是頭一回見到石炎官露出如此慎懼的模樣。

  「誰說我怕她?!我只是受不了她的叨念,受不了一大串的佛經咒語在我耳邊嘀咕,吵得我不得安寧。」

  石炎官越是辯解,青魈眼中的興味越濃烈。

  「喔——原來您害怕的是經文呀?咱們全寨的兄弟還以為小尼姑道行高深,鎮壓住咱們黑熊……呃,偉大的四爺咧。」青魈咧嘴一笑,「那還是照我的提議,等會我請小七和雷哥一塊動手將她丟出寨門。」

  語畢,青魈還當真準備行動。

  「慢著!誰准你自作主張——」石炎宮喝聲制止。

  「保護主爺們是閻王門殺手守則第一項,其中所謂的保護更廣義地囊括清除所有危害主爺生命、精神、財富的人事物,以及耳畔嘈雜的『小蚊子』,以保您耳根子清淨。」青魈隱藏在身後的右手不斷擰捏著自個兒的大腿,藉由劇痛來壓抑唇角捉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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