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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琅琊到柳家第一句話就是『我要退婚』,氣昏了柳家老爺,慌亂之中不知哪冒出來一個奶娘,揪著琅琊的手臂嚷嚷負心漢云云的字眼,下一刻她手上的短刀已經刺進琅琊身體裡……」宇文青翰又喘氣又得報告情況,真為難上了年歲的他。「反正整個情況嚴重失控,琅琊沒事便罷,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非得要柳家人生一個琅琊還我!大夫請來了沒?」

  「去請了。」宇文夫人輕歎。「明明是兩家子的好婚事,怎麼會落得這般難收拾的下場……」

  看來這樁婚事是吹定了。

  「你這個爹親是怎麼當的?!」風裳衣一見著宇文青翰,顧不得長幼尊卑的道理,扯住他的衣領就是一頓罵,「好好一個宇文弟弟交給你,你竟然讓他橫哪邊滾。」潔白的摺扇輕揚,一名發色異常銀亮的俊逸男子露出朝陽淺笑,揮揮衣袖就要離府。

  「相公……」與銀髮男子一併被恭請進府的小娘子扯住他的衣袖。

  「你也聽到啦,是他們不讓我救,可不是我泯滅良心,等會兒別數落我的不是。」只不過正巧順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

  小娘子試著說服宇文家眾人。「我相公的醫術很高明,你們就先讓他瞧瞧病人情況,再不,你們可以去請另一個名醫,而這段等待的時間讓我相公試試……」小娘子吐吐舌,她忘卻方才可憐的家僕就是因為這兩字被主人怒目相視。

  「別人難得大發慈悲不勞煩我,你非得攬一堆事到我肩上,存心累死相公我嗎?」銀髮男子先朝嬌妻低語發難,爾後抬頭。「在下不才,恐怕無能為力,各位另請高明。」

  但他還來不及揖身退場,注意力已經栘轉到他那頭銀髮上的風裳衣陡然驚喜地嚷嚷:「銀髮恩公!」方才一時心慌,沒注意瞧清恩公的長相,差點錯失救人良機。

  「你認識我相公?」小娘子眨眨眼。

  「當然,十多年前我這條手臂全賴恩公給接回去,否則我就成了獨臂人。」風裳衣拍拍自個兒的右臂,「宇文老爹,你可以放心了,銀髮恩公救不了的人,尋遍天下名醫也沒人能救,用不著費心去找別的大夫。恩公,你快進房瞧瞧我家宇文弟弟,他傷得很重很重,只剩一口氣在喘了……」

  銀髮男子抿著嘴,明擺著沒啥救人的意願,然而他身畔的小娘子硬是將他推向風裳衣。

  「其他人留在廳裡,我不喜歡太多人瞧我治病。」銀髮男子擋下整座府邸都想跟上前的步伐,睨視風裳衣。「帶路。」

  風裳衣領著銀髮男子進房,挪動宇文琅琊的手臂以方便他診脈。

  銀髮男子挑起眉,「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具在河裡飄流的死屍?」

  記憶逐漸回籠,他好像曾救過這麼一個傢伙——當時他連最後一口氣也斷了,右手臂被扯離身軀,他為了證明自己擁有能與閻羅王搶人的高超醫術才動手救「屍」,沒料到這傢伙當真活了下來,還活得蹦蹦跳跳。

  「要敘舊等會兒再敘,先救我的宇文弟弟吧。」風裳衣急得跳腳。

  銀髮男子先瞧瞧腹傷,說道:「這刀上有毒。」長指緩緩拙上宇文琅琊脈問,炯然的眼越睜越大,望了床鋪上的傷患一眼。

  「他病得很重。」銀髮男子神情肅穆地宣告。

  風裳衣緊張嚷嚷:「難道那刀捅到要害,還是刀上的毒是難解的劇毒?」

  「刀只不過在腹上開了個洞,毒也只是尋常藥鋪裡三兩銀子便能買到最劣等的毒。」銀髮男子撥撥頰邊銀絲。

  「可你剛說……」

  「一個大姑娘讓眾人以『弟弟』、『兒子』來稱呼,這病還不重嗎?」銀髮男子嗤笑,收回手指。

  外貌或許能混淆認知,但男女之別的脈象是瞞不過明眼人。

  風裳衣默然,一字一字慢慢解讀恩公方才短短的句子。

  「一個……讓眾人以弟弟……兒子來稱呼……」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句子,為什麼念起來好困難……

  「大姑娘。」銀髮男子重複一次。

  「大姑娘是指……」

  「她。」銀髮男子長指點點躺在床鋪上的宇文琅琊。

  「可是宇文弟弟是……」

  「女人。」

  風裳衣的視線由銀髮男子臉上回到宇文琅琊,突然爆出大笑。「哈哈哈……恩公,你這玩笑開得真有趣,宇文弟弟是女的?哈哈哈哈……」他隨即斂笑,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去檢查看看。」話畢,當真要剝開宇文琅琊衣襟一見真章。

  「慢著,你大喇喇剝個姑娘家的衣裳,成何體統?」

  「宇文弟弟絕對是男人,又不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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