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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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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會感激他買下她,使她由卑賤的「貨物」轉變為殺人工具。 她不會感激他為她取名,因為那僅僅是他羞辱她的另一種方式。 她不會感激他解下寶劍賜予她,因為那是強制她染上血腥的起頭! 閻羅不怒反笑,因她炯炯發亮的目光點活了素淨清秀的臉龐——就是這種眸光勾起他絕大興致。 「很好,我要的就是這虎兒眼神。」他撫上憐我頰畔,像在挑逗安撫著一頭聽話小貓。 「如你所願!」不知是由何而生的膽量,她狠狠咬上那只大掌的虎口,感覺血味在嘴裡蔓延。這是她咬到堅硬掌肉的牙齦所滲透的,抑或咬破他手掌所致? 「野獸反撲絕不會攻擊無法致命之處,只有最蠢傻的笨蛋才會朝手掌猛咬。」閻羅沒有使勁抽回掌,反倒在她死命咬緊牙關時冷冷提醒,長指輕點自已頸部突高的喉結。「只有咽喉才能讓獵物無法反抗,並且瞬間窒息。」 聞言,憐我微微一愣,不覺鬆口。 閻羅伸出另一隻手掌,揉揉她的頭頂。「從明日清晨起,到操練場來,我會教你『正確』的反撲方式。」 *** 正確的反撲方式,說穿了就是置人於死地的武藝。 一開始,他並沒有心急地強逼她練就艱深困難的使劍方式,反倒命她握緊劍把,在烈毒日光下練習紮馬步的基本功夫。一連十日,任何一個初學乍練的漢子也承受不住的辛苦,她挨下來了!因為不願見到他狎弄的目光、聽兒他輕蔑的言詞,她不願在他面前展露一絲絲女兒嬌態或是認輸的模樣! 殊不知她的堅持逞能早在閻羅算計之中,並且對她的毅力相當滿意。 不單因她天生便是學武之材,更因她有不服輸的心境,這些對於一名習武者來說是成功最快的途徑。 「好。將汗水擦乾,我教你一套簡易劍法。」閻羅將椅邊的白巾拋給她。 憐我沒有伸手接過,胡亂在自己肩胛處抹擦滿頭汗珠。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閻羅欺身抽掉她腰間軟劍,在場中舞起劍式。 墨影翩翩隨形翻飛,猶似一道流暢黑雲,其中交雜著突來的耀眼銀閃。那道劍光有力突刺,輕柔收挑,劃斷空氣中凝結阻礙的無形屏障,劍尖變化百出,冷如冰、硬似鋼、柔若水、光勝月,在他玩弄戲要的掌中以不同形態展現卻同樣攝人心魂。 憐我不得不承認,舞劍的他耀眼直逼日月。 人停式收,他的臉龐未見一滴汗水。 「瞧清了就換你來。」閻羅將劍脫手拋出。 憐我拾握軟劍,以同等精采方式舞出招式。一合眼,勾魂黑影反覆在她腦海間舞弄劍身,她與意識中殘存的他比畫完美劍式。 頭一次,她感到劍柄在掌心微微發熱,劍勢與沉穩的呼吸結合為一,不分彼此。 閻羅踢起場間碎石,擊疼她的手背,也擊掉那把劍。 「你以為自己是舞娘嗎?我要你練劍,可不是教你舞耍勾引男人的媚姿。」他薄怒無情的語調引來她屈辱的瞪視。 「我哪裡做得不對?」她硬壓下心頭湧起的狂濤,冷然問。 「劍身無利、腕間無力、劍鋒無亮、指扣無勁,倘若我是仇敵,僅僅一招便能要你頭身分家。」他毫不留情地斥責。 「我不信。」憐我重新拾劍握緊。她的一舉一動全照他所教導的,竟讓他批評為輕擺腰肢的賣藝舞娘! 「證明給我看!」話聲甫落,她已施展方才學習的劍式,招招迎面擊向閻羅,亮照照的銀霜毫不停下攻勢。 然而,她甚至連閻羅移動的步伐都來不及瞧清,痛覺已由她右臂蔓延開來——閻羅扯著冷笑,單指抵在鋒利的劍尖頂端,透過指尖將渾厚內力一送,硬生生擊麻她的經絡。 她死咬唇瓣,咽下破喉而出的疼痛呻吟,右臂因他驚人的內力而疼麻不堪,連鬆開拳頭這輕易的舉動也無法自主。 「我告訴過你,軟劍劍身就像絲絹,一般的揮舞方式絕對無法激起它嗜血的本性,如何讓軟絹化為利刃,就靠『腕力』。在腕間輕轉而過的內力要全數移送到劍柄或劍尖僅能靠『速度』,而你,這兩方面都無法掌控,如何能傷我?」閻羅見她痛苦捂著右臂的模樣,綠眸間閃過絲絲異狀,猛地甩袖轉頭。 「明兒個我會再度驗收,你若再做不好,那只無用的手臂廢了便罷。」語畢,他跨開步伐默然離去。 憐我忿然不甘地咬牙,任淚水一滴滴落在麻疼不已的右手背上,顫抖的掌猶不願松離劍柄。 這是最後一次!這是她最後一次因為他而落下屈辱軟弱的淚水!她會挨過這一切一切的痛苦過程,然後親手扯下那個惡魔的邪笑! 片刻,待疼楚稍褪,她硬撐起身子,一遍又一遍在燠熱難當的操練場上練起劍法,彷佛眼前有個閻羅正與她拆招…… 離操練場數尺之遙的看臺上,牛耿介和白雲合自頭到尾未曾遺漏任何一幕。 「老大是怎麼回事?他想殺了那丫頭也毋需如此花費精力,一刀砍了她不就了事,何必將她逼到如斯地步?」牛耿介搖搖頭。那丫頭壓根連身子都站不穩,竟還強迫自己帶傷的右臂次次揮舞軟劍。 「殺她?大哥怎麼捨得,她可是難得一見的奇材。」尤其是數日以來的辛苦訓練,她連聲苦也沒喊過,遠比一身武骨更教人折服。 「但老大太過心急,短短數日便要丫頭與他對招,一個普通的俠客就算練上十幾二十年也不見得能碰上老大的衣袖。」牛耿介當然知道閻羅愛才惜才之心,但強逼之法又能有多大成效? 的確太過心急。白雲合暗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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