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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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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白色身影緩緩消失視線之中,牛舍秉仍呆立在門邊,此刻的他猶似變了個人似的,不再是溫吞呆惑的牛捨棄,反倒是皇甫赤芍完然陌生的湛靜男人 她好像不曾真正認識他那個活在沒有她參與的過去,不曾柔情摟著她傻笑的牛捨棄。 皇甫赤芍環著他的腰身,擔憂它的心事重重,婉約細聲道:介」。」 牛舍秉沒有像以前一樣回摟她,挺直的身軀僅是微微一僵,渺遠的聲音像來自遙遠天邊,不帶笑意。「牛耿介,我的真實名字。」 皇甫赤芍踮起腳尖,拉下他仰高的臉龐,半強迫他將注意力定在她麗顏後,才繼續問:「那牛捨棄呢?」 牛捨棄垂下眼瞼,瞧見她手臂數處上了涼膏的刮傷紅腫。「怎麼捧成這樣?疼不疼?」他不是刻意要轉移話題,而是見她白晢的肌膚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忍不住壓下自己紊亂的情緒,關心著她。 「我上過藥了,過兩天結痂就沒事了。」 「結了痂就會沒事?」他喃喃重複:「萬一永遠也結不了痂,開始腐爛化膿,淌滿濕滑黏稠的汙血……該怎麼辦?」他空洞的眼神透過她,落在茫茫的遠處。 她知道,他所指的並非她這小小的刮傷,而是他獨自承受、埋在心底的舊傷口。 皇甫赤芍輕靠著他的臂膀,「要想傷口癒合,有時必須忍受劇烈的痛楚,將壞死的血肉挖除後才能縫合、治療。割皮挖肉刮骨的過程或許會今你痛不欲生、倍受煎熬,但忍一時之痛才能解去舊傷口所殘留的後遺症,若因為害怕診療過程的痛苦而延誤病情,輕者會廢掉一隻手或腳,重者連性命也會賠上。」她以醫者的身分為他解答,實則完全針對他心頭的疙瘩而論。 「能治好嗎?」牛捨棄不確定地問。 「能,我會盡全力。」 牛舍秉驀地揪住她衣袖,像個無助的孩子,更像個即將溺斃的人,使勁地攀附住唯一浮木。 他的眼神恐懼、惶惑、迷亂,像頭負傷野獸,抓痛她的藕臂。 「救我……救我……」 輕煙嫋嫋,淡恬的草藥焚香薰染滿屋滿室,他橫躺于木床薄被間,枕著皇甫赤芍的腿,讓她嫩玉指尖穿梭在散發之內,溫柔的撫觸今他鬆弛緊繃的每十髮膚。 她聽著他娓娓道出屬於他的過去。 「我是閻王門的殺手,從十五歲開始殺人,直至二十五歲,我離開那裡。」它的手臂橫越自己的臉龐,遮掩著雙眼,「黑無常,他們是這樣喚我……閻王門是以殺人為業的組織,只要出得起高價,我們便賣武藝,只要是你所指名要的腦袋,隔日晌午前,我們便為你砍下來。我從不以為這樣的生活有何錯誤,我甚至能在與炎官說笑談天之間,毫不遲疑結束掉數十條人命。殺人,對我而言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沒有情緒、不帶仇恨,只要能完成任務……」 他不敢放下手臂,沒有勇氣丟瞧她臉上的神情。 皇甫赤芍沒停下動作,仍靜靜聆聽,緩緩梳理著他的發。 「那一天夜裡,我接下的閻王今……是洛陽城許府,雇主買下許府全數人就連繈褓嬰兒也不放過。我無情血洗許府,鮮紅的血液將許府裡的蓮花池染成地獄的顏色,那一聲聲哀號求饒的悲泣我早已聽過上百遍,那刀光劍影、那驚恐怨懟、那腥血飛濺,對我早已司空見慣,我甚至毫無知覺,就像個嗜血的妖魔!我在笑!我的劍穿透人人稱善的清官許之鶴時,我是在狂笑的,他痛苦呻吟時,我笑得今人毛骨悚然……」 牛捨棄反復收緊、放鬆自己的拳,記憶歷歷在目,仿佛重新在腦海中上演般清晰,讓他分不清他身處在過去,抑或他從不曾真正自那暘殺戮中清醒。 「我毫無人性地斬草除根,連一點生機也不留給許家人,殺紅了眼、殺黑了心,終於在我眼前只剩下滿地屍首及火光,我以為今夜就到此為止……草叢異常的輕震,像獵物害怕時的顫抖,使我再度揚劍那是兩個手無寸鐵的母女,小女孩連號哭也來不及便教我給刺穿了心窩,那名婦人……分明恐懼得幾乎要抖散四肢百骸,淚水占滿它的雙瞳,但她字字清晰的間我為何滅她全家,問天理公道何在,問她夫君何為善、何為惡……」 「你殺了她?」皇甫赤芍小聲問。 牛舍秉枕著她腿部的頭顱搖了搖,唇角揚起苦笑,「她嫌我劍髒,自己咬舌自盡……分明是如此柔弱膽小的身軀、如此惶恐害怕的雙眼,卻在斷氣時刻,鮮血混著地含糊不清的字句,讓我明明白白聽清楚那含怨帶憤的詛咒,那雙閉不上的眼狠狠瞪著我——我想逃!狼狽的逃!可我動也不動,雙腳不聽使喚,傻傻的、呆果的五在原地與她對望。頭一次,我產生了恐懼,莫名纏繞著我的恐懼……」 他絞扭著薄被,冷汗涔涔沾濕她的襦裙,在她試著開口安撫他之前,他繼續說下去。 「我沒命地跑,沒命地逃,逃離許府!逃離洛陽!但那道女子幽怨的詛咒卻越來越近,返到像貼在我耳邊,就算捂住雙耳仍然在腦海裡回蕩。我無法像以往一般,執行完了閻王今後還和兄弟們飲酒作樂,我夜夜反復作著那天滅許府時的惡夢,我依然是殺人的一力,可我好痛苦!我大吼著:『不要!我不要再殺你們!」可是夢裡的劍像有自我意識般的舞動,每次劍落便伴隨著一道血痕及斷臂、殘腿,甚至是頭顱!我緊閉著唇,但今人厭惡的笑聲越發清亮,我認得那是屬於我的笑聲!它在笑我?還是在笑我殺人?」 他接過的閻王令所指名獵殺的人,雖大部分皆是貪官或惡人,可他並非從未殺害過善良的俠義人士呀!他不明白,同樣是脆弱的生命,那纖弱的女人竟然會影響他到此種地步?! 牛捨棄搖晃著頭,痛苦的嗓音沉啞道:「恐懼使我再也無法冷靜下來,最後我在運功壓抑體內煩郁的情緒時,走火入魔……失去了我一身的武藝。」他急喘的胸膛冷靜似的乎穩下來,就像他走火入魔後反倒松了一口氣,「爾後,我再也聽不見那些混雜的笑聲及耳語,我腦海裡越是空虛,心靈竟愈發解脫,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毛病,我只知道這一切讓我輕鬆自在,別人都認為我瘋了,但只有我自己明白,我逃離了那一夜的糾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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