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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那就向她解釋呀。」龜龜毛毛的算什麼男子漢?

  「解釋什麼?解釋我是遭人設計,而且設計我的人還是『他』?」

  「是他?」簡品惇的眉峰挑動成驚訝狀。

  應滕德點點頭,想起簡品惇暫失視力才又簡單應了應聲。

  「但你又何嘗甘心讓一樁費盡思量才得到的婚姻就此打入十八層地獄,不得翻身?」雖然不想貶低自己的身分,可是筒品惇真的覺得自己是應滕德肚子裡的——蛔蟲,唉。

  「所以我不會放手。」

  他不會輕易放開這段用了「為商必奸」的手段半強迫、半屈就才得到的姻緣,即使貌合神離、即使冷眼相對,他也不會鬆開那雙與他套上婚戒的柔荑。

  「不肯和她說清楚以解心結,又不願放手讓她恢復單身,這場怨偶的戲碼還得再拖十幾二十年,你自己節哀順變。」簡品惇已經不想浪費唇舌,直接拋下結論,一方面也哀怨起自己誤交匪類。「應大少爺,你到底是來探病還是來做心理諮詢的?」從踏進病房到現在,問都沒問過他的病情,就算是虛情假意也好嘛,真是沒有兄弟情誼。

  「探病吧。」

  「雖然你用的是疑問句,但好歹還是選到了正確解答。」值得原諒。

  應滕德拈熄了香煙,「你的左眼還好吧?」

  「還沒瞎。」但恐怕也快了。

  「不是只傷了一隻眼嗎?怎麼兩眼全包起來了?」

  「不要用『只傷了一隻眼』這種句子,聽起來好像你對單數頗有微詞,巴不得我兩眼全盲似的。」簡品惇嘴裡抱怨,唇瓣卻微微掀揚。認識應滕德也非一天、兩天的事,他知道應滕德這短短幾句話已經太仁至義盡了。「雙眼全包起來是因為醫生建議我近期之內別急著增加右眼的負擔,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只要他的左眼確定沒救,他的右眼就得當兩眼用了。

  應滕德扯扯笑,「反正你將住院當度假,況且不是還有個女人任勞任怨地照料你?」視線瞟向病房門外,有條人影守在外頭,不時悄悄探進鬼祟小臉。

  簡品惇隨著應滕德的暗喻而將臉偏向門扉方向,紗布的遮掩讓他仍舊無法瞧見那個每天勤往醫院跑,送花送湯送補品,有時更只是想來看看他有沒有踢被的女人。

  「那女人是誰?我記得你妹不是長這副模樣,什麼時候你身邊冒出一個……這樣的女人?」

  簡品惇還是沒轉回臉,淡淡應道:「我就是因為她而賠上左眼。」

  門縫後的女人因這句話而變得內疚,她緩緩退離到病房五十公尺外去反省懺悔外加面壁思過。

  「故意說給她聽的?」應滕德眉峰一挑。

  「對,她越是自責越是對我言聽計從,我也越能予取予求。」邪惡的笑弧在簡品惇唇畔浮現,他在醫院這段日子無聊到發慌,幸好有那女人提供無限娛樂以解鬱悶。

  「什麼時候你也開始玩起心機?」

  「跟應大少爺您學的。」

  兩人沉沉一笑,彼此間的默契依舊。

  「好了,別繼續浪費結婚紀念日這重大節慶,對女人而言,這天比百貨公司大拍賣更重要,你可以忘了清明節、忘了母親節,甚至是忘了大年初一,獨獨這一天忘不得。快回去吧。」簡品惇精確地朝應滕德所在的方向揮揮手,「帶束玫瑰去安撫嫂子吧。」

  「玫瑰是我和她之間最禁忌的東西。」凡是出現在君清晏眼前的玫瑰花,最後都會落得屍骨不全的地步,她現在是見玫瑰如見仇敵。

  「那就買個蛋糕吧。醫院對面那條小巷子,最裡面有家小小的咖啡店,前幾天蘊蘊去吃過,評價不錯。不喜歡吃甜食的女孩子很少,希望嫂子不會正巧是那個例外。」簡品惇再提建議。

  應滕德回想起好些回雖然處於冷戰階段,他仍半誘哄著她給子「歡迎回家吻」時,總能從她不甘不願而微嘟的唇瓣間嘗到奶油甜香,他猜想,興許是她打工的地方固定供給的免費伙食,有時是草莓香、有時又是巧克力……

  「我想,她不排斥甜食。」

  「那正好。」簡品惇一笑,「回去好好過你的結婚紀念日吧,可憐你結婚三年,只嘗過三個禮拜的幸福假像,這回……也該輪到你去享受屬於你的家庭美滿。」笑音頓了頓,再開口時多了一分無奈,「對『他』,你放縱得夠多了,不要連自己渴求得來的婚姻也給賠了進去,不值得。」

  應滕德長指梳過一頭與心思同樣紊亂的發,沒給他正面回應,只道:「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喏,明日康復。」他拋了一罐雞精到簡品惇的被單上,表示他可不是帶著兩串蕉來探病。

  簡品惇在被單上摸索一陣,才抓到雞精瓶,也毫不客氣地打開牛飲。「等你下回想到我,這問病房早就換人住了。」從受傷入院到現在,少說也過了好幾個星期,他大少爺都不聞不問,要等到他的光臨采病,恐怕是君清晏下回提離婚之時。「我三天后出院,別來了,把時間花在嫂子身上更務實點。」

  應滕德笑道:「嗯。」

  離開醫院,應滕德走向對面的小巷子,來回繞了四次才發現簡品惇所說的小小咖啡店。

  戀曲。

  一間很容易被忽略掉的小小店鋪,懸在門外的招牌不過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鐵板,在風中……搖搖欲墜。

  應滕德抱持著懷疑推開門,撲鼻而來是極為香醇的濃濃咖啡味。

  「歡迎光臨!」

  櫃檯後方探出一張笑容可掬的男性臉孔,咧笑的嘴像道上弦月,「帥哥,要什麼?我可以替你介紹噢。」

  「老闆,這種招牌笑臉小君才適合,鑲在你臉上很猙獰噢。」

  循聲望去,店內一角坐著一名全身墨黑的長髮……男人。這是應滕德憑他的聲音才斷定出的性別,他纖長漂亮的手指正把玩著滿桌被拆解成屍塊的白色玫瑰花瓣,慵懶的姿態像極了伏臥在花叢間的性感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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