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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萬一大小葵因她受牽連,她會過意不去。

  「你為什麼要走?」

  「對呀,為什麼為什麼?」

  「總是要走,只是提前幾日,差不多的。」她明明也很想哭,卻需先安慰兩隻花妖,因為他們的臉上已經掛滿露珠。

  「小葵捨不得你,捨不得你的果酥……」

  結果只捨不得吃的嗎?曦月失笑。

  「我會做完好多果酥再走。」她擔保。

  小葵果然單純,馬上笑逐顏開。

  「大葵也捨不得你,捨不得你的蜜釀!」

  「好,蜜釀,我同樣做完了才走。」

  大葵也舉手歡呼。

  容易滿足的小花妖,瞧了曦月淡笑。

  曦月有好多事要忙,揉著果酥的麵團,細心烘烤,調著蜜釀的材料,煮完一頓熱膳,清掃完滿園落葉、晾妥衣裳,拭淨玉櫃桌椅……

  若可以,她該要洗淨被褥,洗去她所有留下的……

  顧及勾陳的睡眠,只能作罷。

  果酥,蜜釀,飯菜香,整潔的庭院,迎風飛舞的衣衫,不沾塵埃的家具,樣樣俱全,逐一完成。

  然後,她走了。

  仿佛,她未曾到過此地。

  屬於「曦月」的痕跡,半樣也不存在。

  體力消耗過度,勾陳睡了很久、很沉。

  連日來,鬱悶、煩躁不時糾纏,令他無法安枕,腦子裡反復浮現……與曦月的過往點滴。

  許是身體饜足了,許是歡愉享盡了,許是……

  他一覺無夢,安穩、香甜。

  直至翻身探手,掌心撲了空,沒攬到該攬的溫暖,他立即睜眼,醒來。

  「曦月?」

  喊出她的名字,他被自己慵懶、依賴的聲音怔住了,抿緊唇,給了自己一聲低啐。

  那種像貓兒般呼嚕的撒嬌聲,他很不齒!

  由榻間坐起,雙手耙梳長髮,這時才感覺到饑腸轆轆。

  「別人是飽暖思淫欲,我倒是欲望喂飽後,肚子咕嚕嚕叫。」

  紅裳隨意裹身,勾陳以內力傳音,不用說得響亮,輕易地便能遞送各個角落:

  「我餓了!我要吃飯!」

  說完,他等著茶來伸手,放來張口。

  大葵小葵那兩隻,不見的中用,但有一個人,絕對把他的話當成聖旨,絲毫不敢怠慢,馬上就有滿漢全席送上來。

  「……」咕嚕嚕嚕——

  沒有送飯的匆匆跫音,只有腹鳴聲響亮。

  「我、餓、了!」

  勾陳再度喊,但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回應他的,仍舊只有寂寥的「咕嚕嚕嚕嚕……」

  一丁點的好心情,登時灰飛煙滅。

  他震飛門扉,打不跨出,準備興師問罪去!

  首當其衝的,正是癱軟在草圃中央,一坐一臥,神情幽怨的大小花妖。

  「你們兩隻——沒聽見我說話嗎?!」勾陳一開口就是冷斥。

  兩小妖抬眸,僅止一眼,瞄瞄他,又垂下去。

  一隻咬果酥,一隻灌蜜釀。

  大口猛食,謂之「咬」。

  仰頭牛飲,謂之「灌」。

  偏偏,小葵仔仔細細,將一塊果酥掰成小小片,好珍惜、好不舍地放在舌尖,再抿含雙唇,等它自行化開。

  大葵仰首,手上卷著葉管,不時沾沾懷中蜜液,讓它一滴一滴落入口中,仿佛啜飲雨水甘露。

  「你們在做什麼?」這兩隻行徑太古怪,勾陳不由得問。

  「吃果酥呀。」口吻幽淒。

  「喝蜜釀呀。」音調哀怨。

  大小葵異口同聲說道,更有志一同,投來怨懟眼光。

  「你們那叫『舔』果酥、『沾』蜜釀吧?」

  勾陳正巧也餓了,捉起兩塊果酥吃,再灌下整壺蜜釀,暫且止饑。

  此舉換來大小葵驚天亂叫,一左一右朝他撲來,去搶果酥和蜜釀。

  「主人!你好浪費!蜜釀怎能用灌的?!」呀,幹了?!

  「我的果酥!嗚嗚……」

  淒厲之音,好似勾陳強奪妻女,吃掉別人的心肝寶貝。

  「那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叫曦月在做就好。」這兩隻,大驚小怪。

  「沒有曦月!沒有果酥!吃完就沒有了!」小葵心疼死了,捧著只剩半邊的酥餅,只想掉淚。

  「蜜釀也是,喝光了就沒有了!」大葵伸舌去舔壺內,能救回一滴是一滴。

  「曦月走掉了!被主人趕跑了!」兩妖同時嚷嚷。

  「對!主人欺負她、罵她,一定是!她才會不想再留!」

  兩花妖含淚控訴,爭先指責,兩根短指快戳上他的鼻尖。

  此時,勾陳無暇理會兩花妖的無禮頂撞,腦中只響著那一句——

  她走掉了?

  那個寧挨雷擊,置死生於度外,也要硬求著留下來的她,走了?

  勾陳濃紅的眉,挑高。

  總算還我清靜,不勞我出手驅趕——這樣的聲音,是有的。

  竟走得這麼乾脆?連求我留人的努力……都不願試——矛盾的思緒,似酸、似苦,同樣也湧了上來。

  「她本就該走,若她還在,我也會轟她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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