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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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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話說來無比麻利,仿若已演練過無數回,就為了……這一天。 畜生!大小葵找不出第二個詞匯。 「狐」是畜生之流,「狐神」是畜生之中,成仙的最大一隻。 「主人,你簡直沒心沒肝沒肺!」兩花妖又是一陣唾棄。 「心,是真的沒有,肝和肺,倒是完好在這兒。」勾陳隨意往身上一指。 下一句,才真是印證著——沒心沒肝沒肺: 「我餓了,她有沒有煮完飯才滾?」 聽聽,這是人話嗎?! 身為他的花僕,大小葵深感為恥,無顏見花界父老。 「有!曦月煮完一整桌飯菜,才孤伶伶地一個人走!」大小葵「不恭不順」說完,立即回歸花身,不再露面,以示抗議。 「這兩隻——越來越沒大沒小,早知道當初養『雪蓮』當僕,還溫馴些。」 勾陳淡呿,悔不當初。 「全走了最好,讓我耳根子清淨。」他也不稀罕有人在耳邊嘰嘰喳喳。 仍是覺得餓,他繼續覓食。 既然他是煮完飯至少飯桌上不會是空蕩無物。 果不其然,他踏入食廳,便看見滿桌豐盛。 桌上包覆著一層薄術,不讓菜冷湯膩,心意無比體貼。 勾陳一坐定,成了滿滿一大碗飯菜,狼吞虎嚥起來。 「這女人手藝還真不差,難怪大葵小葵捨不得,連我都想說……以後吃不到了,怎麼辦?」 可是,這理由實在太窩囊,為了口腹之欲,就希望她留下? 還有,以後抱不到了,怎麼辦?這則是身體之欲…… 瞬間,覺得喉頭刺梗,難以吞咽。 並非是魚刺或碎骨,而是一種……無形的澀意。 他知道那是什麼。 他可是狐神,司掌愛情,調侃貔貅駑鈍笨拙,引以為樂,他又怎可能不斷,自己為何不對勁? 他只是不願承認。 不願承認,數百年過去,她對於他的影響力,仍舊巨大。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喜一怒、一去一留,都牽縛著他的心緒。 勾陳甩頭,甩去那份「承認」,下意識要端來湯盅,一口灌下,沖去喉間梗意。 掀開湯盅,裡頭所盛並非湯水,而是一張紙條,上頭寫著短短幾行字: 去把心拿回來吧,為我捨棄了它,一點都不值,若真釋懷不了,取回它,讓它,為另一個人而跳。 當他讀至最後一字,紙的頂端燃起小小火苗,吞噬掉娟秀字跡。 曦月所留的最後字句,生怕會帶給他困擾,所以被閱覽過後,便自動燃盡,不勞他動手撕揉。 勾陳本能反應,要去拂滅活苗,可惜,搶救到的,僅存最後那句—— 為另一個人而跳。 刺眼,這幾個字。 紮得勾陳眯起眼。 氣她說來雲淡風輕,氣她說著「另一個人」。 他冷冷自語,賭氣哼啐:「說得何其容易?為另一個人跳?萬一取回它,它還是那麼痛,再把它挖出來嗎?!」 食欲盡失,他卻還是忿忿扒飯、吃菜,一盤接一盤,掃個精光。 矛盾。 就像認定了她走掉才好,但有個微弱的聲音,在說—— 若能不走…… 「小姑娘,又來買糖水冰?」 小攤老闆笑逐顏開,殷勤招呼著連日必到的熟面孔。 「對,請給我一碗。」 「馬上好。」老闆動作俐落,刨好碎冰末,淋上香甜糖汁,配上數匙蜜豆,老闆特地多舀許多,遞上,「小姑娘,冰好了,小心拿。」 「謝謝。」她付了錢,端起冰,窩到攤旁小登,品嘗沁涼甜品,嘴裡甜絲絲的。 突然,她跳起來,又沖到攤前,忙不迭說:「老闆,再給我一份!料多些!」 老闆雖不明所以,仍是動作麻利的刨冰,立即送上。 「錢擱這兒,碗我待會兒送回來!」她一溜煙朝反方向跑。 「哦,好……」老闆只來得及應聲。 她奔跑過街,往巷角一拐。 巷中站著一人,背對她,紙傘垂遮,勉強看見白色衣裳,以及及腰的濃黑長髮。 「文判大人!」她欣喜一嚷,又即刻合唇。該糟,來者的身份,在人界不能大聲喧嚷。 執傘之人,緩緩轉身,面容帶笑,不加以責備。 她回以蜜笑,手上的糖水冰順勢奉上。 「那兒曬不到日,我們坐那邊,請您吃冰。」 她很貼心,挑了陰暗處,有處階梯,上方屋簷橫亙,鋪有茅草,形成一處遮蔽。 兩人落坐,舀著糖水冰吃。 能再見故友,她顯得很開心,笑靨久久不落。 「合您口味嗎?」她問的是甜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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