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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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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亂語,什麼狐神?明明是只妖呀!」老大夫嘀咕,而後才恢復聲量:「若你問的是他,四日前,大鬧水麗鎮,搗亂得一片狼藉之後,便救走了女狐精,誰管他往那兒去,只求他別回來就好。」 「四日?」這麼久了? 「你昏迷了足足四日。」 「四天,一定追不上他了……」小臉有淡淡失落。 不過,手一撫上鬢際紅縷,神情又迅速恢復,鑲上笑,淺甜。 「追上他?是想收服他嗎?唉,你還是好好養傷,瞧,連道長都成了那模樣——」 老大夫朝另端床榻努努顎,她隨即望去。 只見一具裹著布的軀體,直挺挺地僵躺不動,看不到面容,僅能由部分外露的皮膚,辨識燒傷的嚴重度。 「他是那位道人?」傷得好重,氣若遊絲,但還活著。 「是呀,法力高深的道長,亦奈何不了狐妖,所以,姑娘別急於追妖,你傷勢可不輕……說來不知是幸或不幸,全水麗鎮獨獨你們兩人重傷,其餘全是財物損失。」 鎮民當時全員出動,聚集廣場,圍觀火刑,千人空巷,狐妖一記火襲,燒毀了房舍,卻無人傷亡——出了她和道長。 聞言,曦月一笑。 果然。 因為,他是只多心軟的狐。 即便當年……他被那樣對待,也不曾扭曲了他的心志。 她所聽見的他,往返三界之間,優遊戲玩,不視人類為死敵,同樣往城鎮吃喝玩樂、廣闊交友—— 他不傷人,至少無辜之人他不會濫殺。 「大夫,有沒有酒?」她突地問。 「怎麼了?你要酒,是傷處發疼,想藉酒意舒緩?」 「不,是人逢喜事,要小酌一杯,當做慶賀。」她喜孜孜道。 「呀?」老大夫一臉愕然。 喜事?遭狐妖重傷,小命險丟,還叫喜事? 這小姑娘……難不成腦也傷了?不成不成,他得趕緊再診診—— 對曦月而言,當然是喜,而且是狂喜。 如願見到勾陳,是她求了幾世,才終於完成的願望。 一眼,百年始得。 再者,他看起來很好…… 沒有半絲憔悴、沒有仇痛,那時的傷,似乎也已痊癒,太好了…… 她好害怕會看見……一個為難他自己、折磨他自己的勾陳。 幸好,沒有。 這還不值得喝酒慶祝嗎? 「老大夫,你診你的,酒記得給我呀!」她太雀躍了。 「剛清醒的病人,不該飲酒,何況你的傷——」 老大夫本不苟同,偏偏她放軟聲,用笑容求著:「一小杯就好,藥酒也行,我沾個唇,求求你。」 「好吧。」挨不住目光閃閃,老大夫喚來小童,斟了杯跌打藥酒,遞給她。 小小一杯,曦月珍惜啜著,就連酒香中混雜濃烈的草木味,她也不在意。 敬,今日的重逢!感謝老天爺!讓我見到勾陳。 雖然,沒來得及多說,但我好開心…… 能再見他,我太開心了…… 「怪人……」老大夫見她滿顏喜色,不由得咕噥,都傷成了這樣……轉念再想,八成是慶倖她自己撿回小命吧。 曦月飲著喜悅的酒,遠在另一處的勾陳,滑入喉頭的酒,卻帶苦澀。 「勾陳哥哥……」 雌狐精名喚「麗妲」,正是險遭火焚的那一隻。 被親密愛人棄之不顧,又碰上如此可怕的遭遇,她該又痛苦、又驚嚇,亟須一個溫暖懷抱,撫慰她、呵憐她,可是—— 「為什麼麗妲覺得……你看起來比我更悶悶不樂?比我更需要人安慰?」 「有嗎?」勾陳轉向她,扯開一記淺笑。 笑容可真……勉強。 麗妲枕在他膝間,眼鼻還哭得通紅,卻沒有得到他探來的撫摸。 「是因為……那只人類?」 那只一喊出勾陳的名,便讓勾陳渾身一僵,狐爪抓疼了她的女娃兒。 「她是你的舊識?你看見她時,神色變得好冷獰。」 沉默持續了良久,才緩緩被輕笑聲打破。 「以前在人界遇上,窮極無聊時的娛樂,玩膩了,便一腳踢開,我幾乎……不記得她了。」勾陳說著、笑著,眉卻也皺著。 「被你重重一摔,或許沒命了吧,人類……好脆弱的。」麗妲清楚感覺,勾陳的身軀繃緊了。 真只是「窮極無聊時的娛樂」? 若是,怎能讓勾陳如此反常? 「我不曾見過……你對待哪只雌性這麼兇狠。」 勾陳善待雌性,是出了名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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