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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既寵愛,又疼惜,最喜胡認義妹妹,逢雌性便纏誘著人,喊他一聲「勾陳哥哥」……

  他將那女娃兒拋出去的瞬間,麗妲比誰都驚訝。

  「誰都值得我的憐惜,就只有她,不值。」

  「為什麼?」

  「不為什麼。」勾陳不想談。

  「見到你,她很高興,連我這旁觀者都感覺得到……」

  「許多感情,只是假的、一時的,什麼高興什麼歡喜,騙人罷了,如同你的那位情人,滿嘴說愛,一知你是狐精,他如何對你?當初的濃情熾愛呢?」

  勾陳淡然說來,很是無情。

  真實地太無情。

  麗妲默默垂淚,濡濕他膝間的紅裳。

  「我好想……忘記這種痛……忘記他的無情……」她閉眼呢喃。

  「想忘,哥哥去幫你討忘川水——」

  勾陳慢慢止住聲音,違和之感浮上。

  忘川之水,忘情之水。

  飲者,皆忘七情六欲,該忘的、不想忘的,容不得誰留下,但……

  我與之前的模樣,不太相似,因為我轉世了好些回……

  轉世了好些回?

  即使如此,她為何還記得他?!

  每一回轉世,絕對必飲忘川水。

  文判的嚴謹性子,他很清楚,破例,幾乎不可能有。

  喝完忘川水,再入輪回,上世之事早該盡數忘卻,而她竟在看見他時,認出他,呼喚他,奔向他……

  太不對勁了。

  勾陳不願承認,他踏入冥府,是為此而來,他說服自己,不為她,他是特地幫麗妲取忘川水。

  文判聽完來意,毫不詫異,口吻清淺道:「需要提醒狐神大人幾千幾萬次?忘川之水,只有亡者飲用才有效果,對於你們這類……它,與一瓢清水無異。」

  口若渴,隨便找條溪澗,把頭埋進去,要喝多少就有多少,非得浪費他家茶水嗎?

  「清水沒它味道好,反正忘川水取之不竭,打一壇給我,損失不到哪裡去,喏,我掏錢買嘛。」

  勾陳塞給文判一張冥紙,換算起來,不大過一兩。

  文判將冥幣——幣值太少,入不了眼——與空壇交給小鬼,有小鬼去辦。

  勾陳不請自坐,等待空壇裝滿前,貌似閒話家常:

  「每一條投胎的魂,一定要喝忘川水,是吧?」這是「順便」問的,絕無刻意!勾陳在內心裡強烈澄清。

  「當然。」文判頷首。

  「例外過嗎?」

  「下官不敢說從無例外,不過,日日往返的魂體太多,難免有漏網之魚。」文判說來謙虛。

  「所以,她是漏網之魚?」勾陳自語道,嗓音細小,處於思忖狀態,無視文判在一旁,嘟噥:「可也太巧了吧?一世逃過,二世又逃過,第三世還逃過——根本不叫意外。」

  「這不可能,若有這種魂體,下官『文判』一職,早該引疚辭退。」文判聽見了。

  姑且不論有違文判行事態度,此事若上傳,他等著耳朵被叨念到爛!

  「那為何『她』——」

  「她?她找到你了?」完全毋須多言,哪個「她」,彼此都了然於心。

  勾陳板起臉,不似平時嘻笑,渾身火紅,仿似沐浴於怒焰之中。

  「……放她去投胎,不先灌她個十大碗忘川水,讓她忘掉她曾做的醜事?還放任她牢牢記得我,干擾我,激怒我,礙我的眼!」

  這就是鐵錚錚的失職!

  文判淡淡瞟來一睨,眸光微冷。

  「狐神大人又怎知她沒喝?」

  「因為她認得我!」血淋淋的證據,辨無可辨!

  「那代表什麼?下官縱容嗎?對她,下官絕無徇私,該飲之水、該受之罰,何時入世、何日離世,樣樣尊奉天意。」文判磊然光明,不見半絲心虛。

  勾陳的眸光在文判臉上搜尋,想尋出些蛛絲馬跡。

  「你是想告訴我,她飲忘川水,卻沒忘前世事?」

  「理由為何,無人清楚,但似乎是如此。」文判的答覆,證實勾陳猜測。

  勾陳蹙眉,並未盡信,眼神在說:

  無人清楚?是呀,「鬼」才清楚,我看……是你動了什麼手腳?或是發了不該發的慈心,同情起她了吧?

  面對勾陳質疑,文判不去多瞧,逕自說:「她每回入世投胎,下官必定盯緊,看她喝得半滴不剩,不容她拒絕。」

  稍頓,朝勾陳投以鋒銳眸光,續道:「下官比任何一方都更清楚,喝下忘川水對她才是好事,前世種種若不拋,又何來嶄新來世?可惜,她還是無法解脫,一世一世記得,她,被自己所深愛之人,劇烈地恨著。」

  「你在說笑嗎?哪來的深愛之人?她若深愛過,又怎會那樣對我?!」

  「她早已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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