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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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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女人是窩囊的男人才有的舉動,他秦隨雁向來最不齒對女人動手的男人,對,不齒、最不齒,但他好想當一回窩囊男人—— 驀然,不遠處傳來奴僕的呼喚聲。 「大總管,您瞧!那裡有個白白的東西在湖面上載浮載沉——一 『好像是條人影——』 『快!快將船劃過去!』秦隨雁急道。 搖槳奮力劃開一道又一道的水痕,十餘艘小船朝那『白白的東西』全速駛近,好似端午龍舟正在搶著奪魁一般。 不一會兒,載著「白白的東西」的船兒往水家莊劃了回來。 「是莊主!」船上奴僕未靠岸便先朝秦隨雁方向稟報。 「是水湅!快,快去請大夫待命!淨淨你去——」 話還未說完,只見淨淨已轉身離去,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好些保暖的衣物及乾淨的拭身白巾。 「好。」秦隨雁投給她贊許的眼光。 一行人七手八腳地將渾身濕透的水涑給架上岸。 「水湅!水湅!」秦隨雁蹲下身,不住地喚著。 但是,水湅的腦袋瓜子依舊呈現失力低垂的狀態,秦隨雁的指探不到他鼻間是否有細微吐納,以耳朵貼近他的口鼻亦察覺不到呼吸氣息。 「該死——不,我不是說你該死,你膽敢給我死死看!你這懶鬼,懶到連閑閑一莊之主的責任也不想擔了?!」秦隨雁咒駡幾句,隨即擰住水湅的鼻,打算口對口過渡真氣,以挽救他的小命。 四唇還來不及相交糾纏,水湅那只又冷又冰又泡得發皺的右掌牢牢捂在秦隨雁張大的嘴前。 「幹什麼、幹什麼?你露出這麼垂涎的嘴臉靠近我幹什麼?」水湅睜開眼,眸底一抹笑意,看得秦隨雁很不是滋味。 「你不是溺水昏迷?」 「誰說我溺水?」水湅坐起身,五指爬梳過一頭濕漉漉的墨色散發,神情懶散的像是甫被吵醒卻又仍帶惺忪的模樣,半眯的眼掠過包圍在他身旁以及一大群站在蓄龍湖畔的奴僕。「這是什麼陣仗?火光連天,讓我差點以為水家莊陷入火海,足足燒上三天兩夜哩。」 水湅緩緩轉頭望向秦隨雁,面容也由白玉似的左半臉轉為烙印的右半臉,角度的轉變,連帶讓他此時此刻的表情明顯地產生落差——善人與惡鬼,並存在他臉上。 秦隨雁接過淨淨遞上的白巾,動作刻意粗魯地覆住水湅的濕發,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揉搓擦拭著。「我才想問你在搞什麼鬼咧?!你為什麼會半夜落水?」 「落水?」被毛巾包裹住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我只不過是半夜睡不著覺,下湖泅水罷了,又怎麼會傳成我溺水呢?」謠言真是駭人呵。 「泅水?!你方才在水面上半浮半沉的模樣,看來只有兩字形容——溺斃。」秦隨雁的口氣很不好。 水湅又是一陣笑聲。 「我?溺斃?」他伸手阻擋了秦隨雁對他腦袋的淩虐報復,散亂的黑髮全糊在臉上、頰邊,卻遮也遮不住那雙隱藏在散發後的熠熠星眸。「隨雁,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黑眸微斂,再睜開時已經探不到那一閃而過的譴笑。「而且泡在水裡好舒服,冰冰涼涼的,舒服到讓我忍不住打起盹來,想想也覺得真有些累了,所以眼一閉就給睡去,你別大驚小怪。瞧,我這不是沒事了?」 「我很相信你已經沒事了。」秦隨雁從齒縫中進出話來。都會要嘴皮子了,哪還會有事?「現在,馬上回房去換下這身濕衣,你也真不怕受了風寒——淨淨,交代廚子去煮碗姜湯到莊主房裡。」 淨淨婉約頷首,領命退下。 「這麼晚了還麻煩下人煮姜湯,這不好吧?」水湅一派無辜,露出體恤僕役的善良主子笑容。 「你還知道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也知道太『麻煩』下人是件不好的事,你這為人之主的就別老幹些『麻煩』別人的事!」秦隨雁礙于圍觀奴僕眾多,不好以總管身分教訓莊主,只能咬牙在水湅耳畔嘀咕。 水涑聽得呵呵直笑。 「我只是太過思念『水』,思念到非得與它來場徹底纏綿。」他說得好輕、好淺,輕淺到像在自言自語。 耳尖的秦隨雁沒漏聽任何一字,「拜託!你是魚呀?沒水會死是不?!」好想,真的好想狠狠揍他兩拳。 興許是因為姓氏之故,他知道水湅非常喜歡水,以往就算整個月泡在暗室的冷泉裡也不會皺一下眉,只是他沒料到這回水湅竟然演出這場嚇死人的「投湖戲水」! 「我沒水是真的會死,唔——有些冷……咳咳!咳咳咳!」這幾聲咳嗽咳得非常虛假,帶著準備逃避罪責的意味,但對某人仍是絕對有效。 「快回房去換衣服!」秦隨雁就是那個慘敗在水湅假咳聲中的「某人」。「我的小祖宗!你若生病又得再累垮一群人,你這莊主之責就是吃飽飽、睡好好,將你自己養得健健康康、福福態態,你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好,我就差人將你煉鎖在床榻上,時時刻刻好生『伺候』著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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