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掬豔 > |
八 |
|
她睜開眼,準備朝那男人投以附和她心底想法的鄙夷目光,誰知不睜眼還好,雙眸輕抬時,一張放大的俊顏正直瞅著她瞧,嚇得她差點逸出尖叫聲。 「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塊烤烤火?魚和地瓜也烤好了,一塊來用?」玄武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嗓音依舊輕柔似緩緩流動的清泉。 「你……你走路怎麼無聲無息的?!」她撫著心口,投給他憤懣的眼神。 玄武輕笑,「興許是我走得慢,腳步聲容易教人給忽略了。我見你想事隋想得好認真專注,沒敢出聲擾你。」 「誰說我在想事情?我只是在養足精神,明早才有力氣砍下你們三人的腦袋。」她揚起譏諷唇弧,血亮的眼直勾勾望進玄武的黑眸。 雖然她方才的確在想事情,但她就是不願讓這男人發覺,他如此輕易便猜透她的心思。 「既是如此,養足精神也得填飽肚子才有力氣砍呀,來,與我們一塊用膳。」玄武不改向來的溫柔,朝她伸出友善的手。 該說這男人是愣呆到極點,還是善良過了頭?她的話語中都已經毫不隱瞞惡意了,他卻仍笑得真誠地邀她一塊用膳,還鼓勵她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砍人?難道他不知道她要砍的人是他嗎?! 「我不餓。」她別過頭,拒絕了他。 「燭光和宵明被你追了一日,餓得足以一口吞下一隻何羅魚呢,而追了我們整日的你又怎可能不餓?」又不是鐵打的身軀。 她愣了愣,「什麼是何羅魚?」 「譙水之東有種魚,一首十身,叫聲猶如犬吠,食之可治癡疽,名喚何羅。我也挺喜歡何羅魚肉的鮮美滋味。這種魚可不小,要一口吞下,足見燭光和宵明那兩個小傢伙有多餓了。」 「一首十身,有這種怪魚?」她不信地挑起蛾眉。一條魚只有一顆腦袋,卻搭配十具身軀,光想像要如何泅水都屬困難吧。 「確實有,只是極少,世人便以為那只是傳聞。」他就不只見過,還吃過咧。「你若想瞧,下回我帶你去抓,不過何羅魚性子極烈,一不小心還可能被它反咬一口。」上回燭光就差點被何羅魚給吞到肚裡去當午膳。 聽他說得煞有介事,讓她原先懷疑的心態轉變為困惑——她的腦海正努力勾勒出想像中的何羅魚長相及游水模樣。 待她回過神,才發覺她的手正被玄武輕輕握著,以緩慢的速度一步步走向炙暖火堆。 她怎會如此乖巧地任他牽引,隨著他的步伐而走?! 她驀然驚醒,匆忙甩開他的手,不住地以紅衫摩擦掌心,要將他所殘留的體溫及熱度給抹掉。「你休想再對我施第二回法術!」 玄武無辜地眨眨眼,略帶稚氣的眸柔化了俊美臉龐上那股無法遮掩的尊貴之氣。「施法?我沒想這麼做。」 他只承認自己涉嫌趁她陷入沉思時,誘拐她離開了盤坐的石塊,隨著他一起走向溫暖火光處,若到達火堆旁之後,她仍是這般閃神地思索著事情,他不排除拿食物哺喂她,僅此而已。 「哼!」她壓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扭頭就準備踱回原先盤坐的地方,卻在此刻,她的肚子發出了令人尷尬的饑腸轆轆聲。 「別同自己過不去。」玄武因她臉上乍現的羞赧紅彩而覺得有趣,「咱們既已鳴金收兵,就別這麼怒目相向,大夥像一家人圍坐用膳,不也快意?」他用蠱惑人的柔嗓及淺笑誘哄著她。 她沒再往回走,靜靜地佇立著。玄武再度執起她的手,將她自闇暗中帶離,一步步走向焜耀洞穴。 他的手,好暖也好大,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她的,不帶任何唐突或輕薄。 她的掌心除了冰徹的流星劍之外,不曾容納過其他,只有在握著流星劍之時,她才能感覺到強烈的心安,因為她知道,只要擁有流星劍,天底下便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傷害她半分,她依靠著流星劍,同樣的,流星劍亦仰賴著她的魔性而存。 她微壓低螓首,專注凝覷著兩人十指糾纏的手掌間。 體溫互融處,竟也產生相似於流星劍帶來的心安……不,這種心安是溫暖的,是切切實實、而且觸摸得著的溫暖。 玄武領著她踏進狹小山洞,挑了火堆旁最溫暖的位置。 「坐。那位黑髮的孩子是宵明,發色夾雜赤紅的孩子是燭光,很好記的。」見她眸光仍落在兩人交疊的掌,玄武輕聲介紹,只為喚回她的注意力。 她沒答腔,只在玄武放開她的手時,柳眉輕蹙了蹙。 「我是玄武。你呢?你喚什麼名?」玄武坐在她右前方,遞了條烤魚給她。 「我喚什麼名……」她低喃地複誦一回,思索好半晌,仿佛他問了個多麼艱深難解的問題。 她有名字的,在好久之前,總有人會輕笑地喚著她…… 那一聲聲曾在繽紛花雨間、斜陽西墜裡、柳絮飄揚內回蕩的聲音,卻永永遠遠停留在遙遠的記憶中,就在她被那聲音遺忘的同時,她也遺忘了自己的名…… 不想忘的,強留不住;能記住的,卻又少得可憐。 「我忘了。」最後,她只冷冷拋出這三字,淡漠的像是毫不在乎。而後,她揚起薄唇,「若你們想牢牢記住我這個明日清晨便會手刃你們的兇手之名,那就喚我聲『豔妖』也成。」 鮮血洗煉的雙眸微抬,裡面漾滿著似笑非笑的嘲弄——只是她自身也未曾發覺,那抹嘲弄是針對他們,抑或是沒有名字的自己? 「那也要你有本事先砍到我們再說。」燭光呿聲。 就算她真砍得著他們,但前頭還有個威武英明的玄武大人替他們擋劍,她還得先過得了玄武大人那關才行!嘿嘿。 擁有靠山的感覺,真好!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