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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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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眼角綴顆淚珠、嘴咬絹子,就更有「棄夫」味兒了。 「那是因為……你再繼續跟著我,你會被夭厲所傷。」也是她最不樂見之事。 答案,好望早心知肚明,但由她口中再度證實,他還是感到窩心。 他抵在她肩後,埋首發梢,無聲笑著,像只偷腥的大貓。 「所以,不是我讓你不滿意?」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以為他仍在沮喪,出聲解釋:「與那無關。」她耳殼泛紅,聲音倒還平靜。 「無關?……也是啦,我知道,你是捨不得我受傷、中毒嘛。我懂、我懂,一事歸一事,那次你解契的理由,我毫無異議。」 他故意在她耳邊,緩緩吐氣,籲來熱暖,更添她耳殼的赤豔顏色。 他的唇越貼越緊,幾乎不存空隙,就算他每個字都像氣音,綿軟無力,她還是聽得清楚,他說: 「這次呢?為什麼又一聲不響要走?!」 「我沒要走,我只是想……淨身。」 「不是不滿意我?」她忍笑,又問回相似的、教人臉紅的話題。 「不是。」她略頓,嗓音轉小,幾不可聞:「不過……你能節制些,就更好了……」口吻中難掩埋怨。 他終於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我也覺得自己……嗯,有點超過,但是情有可原嘛,畢竟我忍了一年……」餓太久,吃相難免急躁。 她這才明白,從剛剛開始,可憐的探問、哀戚的低喃、微微的輕顫,全是戲弄! 真可惡! 辰星撥開他的臂膀,由他懷裡離開。 不是氣惱,倒是羞赧多些,讓她只想快些浸入冷泉,消緩臉頰上蔓延的火燙。 她前腳才入泉,他後腳也跟進。 夜裡,水冷泉冰,更勝白日,然而他靠了過來,驅散寒意,沸燙了水,惹她一身粉豔。 他為她輕綰長髮,露出頸間玉肌,掬捧一掌清泉,洗滌她身上歡好留下的薄汗。 「我自己……」 「我來。」他很堅持要幫她淨身。 水溫雖冷,池面上淡淡生霧,對天女與龍子不算什麼。 況且,不知是他的體溫,抑或她的臊紅,煨得泉池溫暖。 她緩慢且仔細,每一分寸,濕潤的指掌滑拭而過,帶走淋漓汗水,也在她膚上抹開一層薄亮。 她的發根、她的頸後,她的背脊,以及羞於啟齒的地方,無一放過,最後,停留肩上…… 好望。指腹描繪著一筆一畫。 「當初,刻下姓名時,我只單純地想獨佔那塊石,讓它屬我所有……躺在上頭,冷暖舒適,我最是喜愛。我沒料想到,它就是你……刻字時,力道沒拿捏,弄痛你了嗎?」 「沒有。」輕輕地,她搖頭。「我若不允,誰都不可能在我身上烙下痕刻。」 否則,狕的攻擊,怎會傷不了她分毫? 「你卻允許我在你身上落款,寫下我的姓名。」 「你那時說:『落了款,就是我的。』」 她想成為「他的」。 「我沒說錯呀。」他的唇抵在她肩頭,籲著溫息,低低一笑,雙臂環過她的腰,抱個滿懷。「落了款,就是我的……」 無論是靈石,或是她,全數通用。 「所以,你到龍骸城來,根本不是為了挑白色坐騎……你是為了我,為我而來。」 她恬靜不語,而她毋須多說什麼,他也知道自己沒自作多情。 「……我大多數時間,只能看見你的手臂,我記得你的鱗色,像無瑕的白玉,憑著鱗,一定不會錯認。」 「於是,一看見的的鱗色,你便笑了。」 笑靨如嬌花,豔綻。 「因為我確定是你。」 她那一抹笑,不為鱗色,而是為他。 「我一直……很想見你,以人形之姿,不是一顆石,站到你面前,與你相視……」 「結果,你一見面,就提劍砍我。」害他以為是哪來的仇家。 「我想靠近你,若一見面就偎過去……好怪。」她眉間一抹苦惱。 一見面就砍過來,也沒有很正常呀。 辰星不擅雕飾詞句,她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最真誠的想法: 「被武羅天尊帶回仙界,沒能留下隻字片語,我怕你尋不到我,於是,我決定,等我恢復術力,得以自由行動,我一定要去找你,要再與你見面。」 這就叫「思念」。 心,被某一個人完全佔據。 為了一眼,為了一面,成為療愈恢復的動力,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人身邊去。 原來,他被她所深深思念著,那時的他卻渾然不知。 被她所愛。 冷如她、淺如她、淡如她,竟也會這麼深刻、這麼濃烈地,愛他。 或許,連她自身都還不知道,她的愛情有多鷙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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