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俏夥計 > |
二十三 |
|
歐陽妅意開不了口大聲嚷嚷,心裡明白若被他們帶出當鋪就糟糕了,她不能睡,絕不能睡…… 奔馳的腳步突然被人擋下,扛著她的男人發出錯愕問句:「你是誰?為什麼你沒睡死?!」 「迷魂香,對我毫無效用。」 特殊的嗓,在靜悄庭園裡,聽來頗似鬼哭神號,逼退黑衣男人們好幾步。 ……古初歲? 歐陽妅意不用抬頭也能辨識那嗓音的主人。 快走!快走!你不會武功,你會受傷!快走! 她明明已經扯喉在尖叫,從嘴唇溢出時,只變成咿咿嗚嗚的含糊。 「不可能,我用的量,幾乎可以讓南城半數的居民昏睡到後天中午!」迷魂香隨風四散,誰聞到誰中標,他們刻意撒滿嚴家當鋪周遭,成效在他們沿途走來便已驗收,連當鋪裡養的犬兒,沒有半只是醒著的! 「你們或許想試試比迷魂香更劇的迷藥吧。」碎嗓和著笑,說道。 「別、別怕他,他一個人,我們有五個,我們贏面比較大!」黑衣男人齊亮刀,氣焰正旺,畢竟五個人隨便一站都比他更高更壯更兇悍,沒啥好怕,他們人多勢眾,該要發抖求饒的人,是眼前這個瘦弱男人。「你最好識趣點,趕快讓開,我們還能饒你一條狗命。」 「將她放下,我還能讓你們全身而退。」 嘖!這個瘦弱男人竟敢反嗆他們? 「你以為這樣就能嚇倒我們嗎?兄弟們,上!」喝! 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這個瘦男人不是傳言中掃地的武林盟主…… 黑衣男人之中,有人揮出第一刀,輕而易舉就劃破瘦男人的臉頰,馬上見紅。 「咦?好弱哦……」這瘦男人,渾身上下全是破綻,要砍手就斷手,要剁腳就斷腳,沒有半分殺氣,連武學架勢也沒有。 看清瘦男人的底細,黑衣男人們全都嘿嘿賊笑,方才退縮的氣勢再度膨脹,每個人都挺直腰杆,拿刀在他面前晃動,企圖用刀光劍影嚇破他的膽。「咱大爺數到三,給你逃命的機會,我們不殺螻蟻哦……」 快逃…… 歐陽妅意努力想瞠大眸子,示意古初歲逃命要緊,她用盡最大的力量,只勉強從賊人肩上挪開幾寸,迷蒙瞟見古初歲依舊擋在黑衣男人們的前方,不讓他們帶走她。 她完全無法讚頌他的英雄事蹟!做人要量力而為呀!為逞一時英勇,連命都給丟了,又哪裡值得稱許?! 「我也不殺螻蟻。」古初歲又重複對方的語尾。 喂喂喂!你還刺激他們呀?! 歐陽妅意被這股驚嚇之火給燒得回復半成的力量,使勁伸長手臂,要叫他快離開—— 古初歲本能去握她的柔荑,黑衣男人見狀,以為古初歲要搶走他們辛苦到手的獵物,大刀比斥喝聲來得更快,在黑衣男人大聲恫嚇古初歲住手之前,刀芒劈砍下去—— 古初歲削瘦的右手肘,應聲被斬斷,鮮血濺開,方才還握在她掌心的右邊半截前臂掉落廊上青玉石板—— 歐陽妅意的驚叫聲,梗在緊縮的喉間,她想喊,卻喊不出半個字。 古初歲的手—— 被剁斷了…… 被剁斷了—— 被剁斷了! 「但螻蟻自己咬我一口,就得做好喪命的準備。」古初歲眉峰不動,仿彿此時掉在地上的手臂,不屬於他所有,他的斷臂正在汩著血,染紅他身上那襲淡米色長袍,血的色澤,像火焰。 「什麼味道?!」黑衣男人之中,有人察覺一股好濃的怪味,蓋過他們撒下的迷魂香,那股味兒,像碾磨過的青草,刺鼻的生味與澀味,飄散於空氣之中,吸入肺葉中,肺葉劇烈疼痛起來,宛如正有成千上萬的蜂兒在叮、在咬,一瞬間,蜂針般的痛,擴張成毒蛇毒牙鑽進膚脈的深刻痛楚,下一口喘息,蛇吻的痛,變化成猛獸以獠牙狠狠撕裂皮肉筋骨的難忍劇痛,先是肺葉,再來是胃部,一眨眼,又輪到腦部—— 事先吞下的迷魂香解藥,完全不敵怪味侵襲,黑衣男人一個一個痛得在地上打滾,扛著歐陽妅意的那一位匪人顧不得她還掛在他肩上,他跟艙跌坐,哀號淒厲。 歐陽妅意軟軟癱躺在地,她仰望古初歲的角度更加清晰明白,絲線,從斷臂之處冒出來,好多好多,像幾百隻蠶兒吐絲,源源不絕,幾縷透澄絲線染上鮮血而變得明顯,教迷迷糊糊的她也能看仔細它的走向,絲線深處,仿佛還有什麼東西,正在動著,閃著金色的輝芒,動著…… 絲線纏住了斷臂,咻地一扯,斷臂接回古初歲肘間,絲線在斷裂處縝密迅速穿梭來回,奇異的光景,成為歐陽妅意昏迷前最後看見的景況—— 藥人,以百藥千毒喂之,自幼年起始,倖存者稀,多不堪藥毒雜混之苦,死于七孔流血、腑髒盡蝕,或溶為屍水,十萬人中僅存活一人,藥人之血、膚、肉、發、甲、唾、淚、精,皆具藥毒,喜為藥、怒為毒、樂為藥、哀為毒,其藥能解普世眾毒;其毒至極,堪稱天下第一毒,然,前述皆為傳言,試問,一人體內蘊含百藥千毒,豈不矛盾?又何以餵食藥毒而無礙己身? 藥人之說,不過訛傳,為杜撰誇大之屬…… 她腦子裡,渾渾噩噩浮現她聽聞古初歲自述為藥人後,她好奇翻閱了醫書所讀過的字字句句,反覆湧現,充塞在越來越昏沉的意識之中。 書上說,藥人全身皆藥毒。 書上說,藥人可憑藉自身喜怒哀樂決定釋藥或釋毒。 書上說,藥人存活不易。 書上說,藥人身上之毒,堪稱天下第一。 書上說……書上說…… 書上沒說的是—— 藥人,手臂被剁成兩截之後,仍能自己將它縫合回去。 藥人……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