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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當然不是,我是貨真價實的人。」他失笑。

  「人才不會受了傷卻咻地一下,傷口就不見了!」

  「我保證,我是人,非神非妖非怪,我只是……有些不一樣。」古初歲小心翼翼拿捏吐實的說法。他並不想嚇著她,不要在她芙蓉一般的俏臉蛋上看見對他的疏離或恐懼。

  「這不叫有些不一樣,這……叫匪夷所思。」她糾正他的用辭,他說得太粉飾、太避重就輕。「明明有傷口,它卻在我眨了眨眼後,自己縫補起來,還有,關哥喝下你的血便沒事了,你……」

  「你別怕我。」他最介懷這事兒,忙不迭握住她的手。

  「我沒有怕你呀。我只是很困惑罷了。」再說,他救了秦關,她感激都來不及呐,哪有空閒怕他?

  「我是藥人。」

  「藥人?」

  她於書上讀過,那是將人餵食各式藥草,在人體中培養出藥與毒,但藥人得來不易,畢竟人命脆弱,體內充斥數千種藥,藥和藥之間的相斥或相吸,弄個不好就會七孔流血而亡。

  養成的藥人,彌足珍貴,據說其血能解遍天下所有奇毒,許多有權有勢的皇親貴族也渴求能擁有一個藥人在身邊,便能隨時隨地避去毒殺的危險,其餘關於藥人更多的事,她一知半解,以為那不過是書上胡謅的傳奇故事。

  「我的嗓,因為每天飲下太多藥與毒給灼啞,身體也因為藥與毒而磨損,有幾回喝完不知名的湯藥,劇烈的腑髒絞痛、揪疼的渾身撕扯、火焚似的難熬翻騰、寒冰似的刺骨顫抖,我以為自己終於就要解脫死去,然而,我最後仍是會從渾沌中睜眼醒來。」古初歲不帶太多情緒平述說著,用他被無數藥毒所折磨撕裂的聲音,說著。

  也許,他原本的聲音,如玉玎清脆悅耳。

  也許,他原本的身軀,如山壯碩魁梧。

  也許,他原本的步伐,如豹敏捷迅速。

  所有的「也許」,都無法證實,她認識的古初歲,是現在這一個古初歲,嗓音沙啞,身軀單薄,步伐蹣跚,有時多說幾句話都得先停下來喘兩口氣才能恢復平穩吐納的古初歲。

  好怪,方才聽著他輕訴關於他的事,她為什麼會莫名屏住呼吸?而且,從心窩處,傳來蜂刺一般的紮疼,他說的那些,被他的破嗓給淡化掉,一個人,每天飲著毒藥,劇烈的痛、撕扯的痛、火焚的痛、刺骨的痛,還有以為死去便是解脫的喜悅、從渾沌中睜眼醒來的失望……

  歐陽妅意用力深深吸氣,藉以忽視身體怪異的反應。「那些藥和毒,將你的身體也變成了藥和毒,所以你才能救關哥。」這樣說來,合理了,他是藥人,是解藥,無論秦關身中何種劇毒,對藥人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毒罷了。

  「嗯。」除此之外……他還瞞了一件事沒說,比身為藥人更無法啟齒,他默默在心裡祈求,她別再追問下去,也別因為他的特殊而面露嫌惡……

  「好在有你。」歐陽妅意率直道。

  他以為她下一刻會嚇得逃出客房,視他如瘟疫、避他如蛇蠍,她卻說……好在有他?

  古初歲怔忡凝著她。

  「不然關哥就沒救了。」她呼地輕籲,終於笑了。方才急乎乎跑進來,滿腦子只想著要快些解除疑惑,所以俏顏繃緊緊的,不熟悉她急驚風性情的人,會以為她在發脾氣,現下理出頭緒,她也跟著放軟身子,坐在椅上,放鬆精神,昨夜一晚胡思亂想沒睡的疲倦湧上。

  「難怪謙哥說你價值連城,你確確實實是。」單憑救回秦關一事,他會成為當鋪上下全體膜拜叩恩的天神,而她,對他的感謝也是猶如江河氾濫,連綿千里,滔滔不絕。他救的不只是一條人命,更是她的異姓血親,等同如親兄長的秦關。

  「謝謝你。」她發自肺腑,真心誠意。

  古初歲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看著她笑,聽著她說,得到她銀鈴嬌嗓的道謝。

  竟輕易地讓他飄飄然。

  「一解開疑問,腦袋放空了,反而覺得好想睡。我昨天一直重複想著你拿血喂關哥那一幕,害我沒睡好。」她不甚閨淑地打了個呵欠,毫不矯飾,不見粗魯,反倒顯得童稚。「我要回房去睡,待會我請小紗幫你送早膳過來。」

  「你不陪我一塊兒用膳?」他幾乎想伸手拉回她。他難得如此急切,想留住一個人。

  「我困嘛。」她揉揉眼,揉不掉惺忪,也揉不掉此時眼前面容失望的他。看來,他真的很希望她留下來,陪他吃頓早膳,於是,她改口:「好吧,我陪你吃完早膳再去睡。」反正,不差一頓飯時間,吃完早膳,向鋪裡告個假,她再好好睡夠本。

  古初歲喜悅笑了,與她一塊兒前往廚房去端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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