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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誰打槍我就是在說誰。」這裡除了他文判外,就是一隻時常到黃泉來討孟婆湯當水酒喝的勾陳,還能有誰?

  「呵呵……我可是勾陳呐,供人祈求愛情順利的偉大神獸,哪可能被情捆縛?」

  祈求愛情順利有月老專司,勾陳這只神獸,有幾人知道呢?

  掌管桃花,湊合一些不圓滿,或是根本不該存在的緣分,是勾陳最大的本領,正因並非正緣,真正求得幸福美滿的佳偶少之又少。

  文判選擇不在此時對一隻喝孟婆湯喝到醉的神獸加以反駁,只是淡淡順其語義接續道:「供人祈求愛情順利的偉大神獸,『她』又來了,這一次,你願意聽『她』的聲音了嗎?」

  「誰?」

  「你的心。」

  「哦……」他拉提高了聲調,撇嘴蔑笑。「我丟掉的那一顆嘛。這麼快,『她』又死了,往黃泉報道?你們幹嘛不乾脆把『她』打進十八層地獄,讓『她』永世不得超生?『她』那種人,進世間也成禍害。」勾陳又舀了一碗湯,忘川之水,忘情之水,想忘而飲,幾百碗,幾千碗,越是飲,何以記憶越深?它究竟是忘情水,抑是記情水?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嘴硬心軟,現在,我確定你是恨極了她。」恨到寧見她不得善終。

  「我從最開始就沒有隱藏過我的心思呀。」勾陳笑得好豔美。

  「你的心願便是她的心願,高興吧,心想事成。」文判呢喃了一句話,勾陳並沒聽清楚,他的耳,只聽見黃泉呼嘯的風聲,像極了是誰,正捂住嘴、咬緊唇,不讓哭泣聲逸出……

  「什麼鬼孟婆湯忘情水?我就知道沒有效!」

  麅梟一踏進家門口,吐出的頭句話便是唾棄冷狺。

  老狐神果然不可靠!

  他竟然蠢到去相信老狐神!

  他為了擺脫時時刻刻出現的幻影困擾,逼不得已求助於老狐神,本以為憑老狐神的資歷和經驗,至少能有些助益,否則老狐神老掛在嘴邊什麼情呀愛的全是誆假的嗎?

  老狐神說,帶他去喝幾碗孟婆湯,興許可以治好這種病症,於是他努力灌、用力灌、死命灌,灌到肚腩凸出,灌到湯水快滿到喉間,只消有人朝他肚子揮一拳,那些湯水噗一聲就會暴噴而出,結果呢?結果呢?!

  幻影非但沒有從他眼前消失,更變本加厲以他無法想像出來的可笑模樣,跪坐在他的床位上,渾圓黑眸水水亮亮,咬唇姿態欲語還休。是怎樣?譏笑他看得到摸不著,擺明要他口水流幹也褻玩不了的處罰嗎?

  她慣穿的烏鴉黑裳被墨紅色天羽霓裳取代,嬌纖身子完全貼合綢亮料子,裙上金牡丹黹紋似真花般鮮豔,瓣蕊正迎風搖曳,婀娜生姿,綠葉托著臉蛋大小的花中之王,更襯其美,天羽霓裳只有兩條細繩繞系發後,鎖骨和臂膀的肌膚美景一覽無遺,小疫鬼本身就瘦削骨感,露出膀子也不覺得豐腴,一頭濃黑長髮,盤了圈他不知名的發形——真神奇,他不知那是啥髮髻,竟還能憑空想像,看來他頗厲害嘛——好似是將頭髮一縷一縷纏繞固定,然而她的發亮豐沛,盤了一些,隨興披散了一些,不像先前覆額蓋面的沉重感,髮絲輕飄飄落在額側和鬢間,光潔額頭不再可憐兮兮被藏匿起來,原先藏於黑髮後頭的小巧花紋,妝點般地繽紛鮮活,就連精緻五官,也仿佛掀開了總是籠罩在上頭的灰暗面紗,變得明亮。

  黑色的發,雪白的膚,紅色的衣,三種極端顏色額,這一刻,偏又無比相輔相成,交融為視覺驚豔的配色。

  她比她髻上佩戴的金飾彩礦更顯可口。

  多該死,這只是他的幻覺,發病的幻覺。

  既是幻覺,幹嘛不以他最偏好的模樣仰躺在他床上?他就很喜愛她一絲不掛,渾身白玉無瑕,黑濃長髮流泄在雪玉纖嫩的身軀上,天真的臉孔,妖嬈的媚姿,那時的她,多美。

  不,還是算了,看得到吃不到的窩囊,他受夠了!

  擱在腿側的手,掄成拳,緊緊收攏著欲望。

  雙手伸出去,只碰到虛影,會讓他有從天庭被踢入地獄的強烈失落,偏偏這種愚蠢的舉動,他做過太多回,他再也不想熱絡地撲過去,雙臂一收,她卻如泡影,啵地不見。

  可惡,好想親手扯開她頭上紅細繩,看柔軟如雲的衣裳自她嬌軀上滑落……

  幻影還露出什麼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無辜嘴臉呀?!就算他想餓虎撲羊,也撲不到她呀——這個體認,使他更不爽,腳步走得又重又怒。

  「叫我趕回來幹嘛?」他走近自個兒床榻,粗聲問著不說話的家人。「幻影」仍沒消失,他大喇喇地將自己摔進鋪滿軟被的床榻,呈現豪邁「大」字形,仰躺的姿勢,恰巧與「幻影」微斂的垂眸四目相交,「幻影」嬌怯怯,雙腮粉撲撲,不知是胭脂或是臉紅。

  呿,如果她是真的,他一定立刻把她壓進床鋪,粗魯地撕開礙事的衣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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