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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很樂意。」他笑覷荷池裡每雙盯注著他們的好奇眼眸,每個採蓮人都在觀賞他們兩人上演的戲碼。「這裡不合適,咱們換個地方?」他提議道,也指著他一身泥濘。

  「我在房裡等你。」

  月蓮華拋下這句話,旋身離去,留下失笑的梅舒懷。

  「笨蓮華,對男人說這種話,是鼓勵我對你不軌嗎?」

  高高興興捧著一把荷蓮,蹦蹦跳跳地換了新裳,趕赴佳人邀約——結果荷蓮被阻隔在門外,被允許入內的他也被一眼給瞪到椅上正襟危坐,不准嘻皮笑臉。

  屋裡一角有幾枝綴滿粉色桂子的枝椏在瓷瓶裡散著清香,月蓮華撤了兩名貼身丫鬟的服侍,獨留下他共處廂房,梅舒懷當然不會自以為是地認為月蓮華是打算和他獨處,以培養卿卿我我的感情。

  月蓮華替自己與他斟上了茶,兩人一東一西地園坐在桌邊。

  他知道她正在思索著如何開口,卻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麼,所以他也不逼她,緩道了聲謝,開始灌茶,直到月蓮華起了頭,他才放下茗杯。

  「在你眼中,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她一開口就先拋來疑問,「或許我應該這麼問——在你眼中,我是朵怎麼樣的蓮?」

  「可愛。」一次回答她兩個問題,無論是人是蓮。

  「我這輩子唯一構不著的就是這兩個字。」說她美麗也行、漂亮也罷,說她可愛……這簡直是完全不瞭解她的人才會說出來的笑話。

  他說懂她,卻給了她最可笑的答案。

  「那你希望我答什麼?陰沉、任性、自私、做作、虛偽,你想聽哪個,我都可以奉送。」他是不介意說啦,不過前提是她要有度量聽。

  月蓮華臉色一沉。「我不是同你說笑。」

  「我知道,我也很認真。」

  「如果你認真,怎麼可能會說出『可愛』這麼可笑的答案?!」這兩字聽來就覺得敷衍了事,沒有半點思考過的誠意。

  「蓮華,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不替你冠上可愛這個答案。」梅舒懷為她現在氣惱的模樣而笑。「你陰沉,陰沉得可愛;你任性,任性得可愛;你自私,自私得更可愛,為什麼不能說你可愛?」他反問。

  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那麼他眼中每一回見到的她都是可愛的,這樣形容她有何衝突?

  「只有不瞭解我的人才會認為——」

  「認為你可愛?」

  月蓮華沒做任何表示,因為無論搖頭或點頭都好像在自貶身價。

  「我覺得你很可愛。像我那個還賒欠了我好幾萬兩沒還的未來大嫂在我大哥眼中也很可愛,可我就看不出那個小奸商可愛在哪裡,因為我壓根沒將她放在可愛與否的秤上去秤過。」他梅舒懷可沒興趣和大哥搶女人,況且他們兄弟喜歡的類型不同,那種渾身銅臭的小奸商只適合他大哥。

  他笑柔了神情,續道:「而且我也很慶倖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了你可愛的地方,這表示沒有人像我一樣懂你,沒有人同找爭搶,你的可愛只屬於我一個人的,這樣我覺得驕傲。」

  月蓮華面色潮紅地轉開視線,奮力調勻呼吸。

  「你懂我多少?」久久,她才又開口問。

  「我想,沒人比我更懂了。」他很是自信。「或許是你願意讓我懂你,所以你在我面前不隱藏自己,關於這點,我將它解讀成——我在你心目中是不同的,可以嗎?」他都已經這認為了,還矯情一問,更在她準備啟唇否認時,無恥地伸出食指點住她的唇,理所當然地轉移話題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和我很像?」

  梅舒懷的輕問,成功地讓月蓮華忘了原來要反駁他那句「我在你心目中是不同的」。

  像?她和他……

  他那麼耀眼、那麼光彩奪目,總是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怎麼可能與她這個處處拒人於千裡外的人相像?他愛蓮,她恨蓮,從最初的起點上就天差地別,更別提回異的環境背景造就出來的回異性格,她……是這麼羡慕他的自信及一切,甚至曾經打從心底嫉妒過,這樣的他,是她遠遠不及的,如何能像?!

  他這句話,是調侃嗎?

  「你別急著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他眼前,她像無色透明的琉璃,不用太多心思去揣摩,就能看出她在想什麼。「和你相像的梅舒懷是你所不認識的梅舒懷,也是我一直隱藏起來的梅舒懷,『他』從來沒在人前出現,當然也還沒有機會出來和你打照面。你與我唯一不相像的地方在於——」長指卷起她的髮鬢,輕輕扯動那柔膩的三千煩惱絲。「我的虛偽比你更高竿。」

  鼻尖湊近,嗅得她發梢上的甜甜桂香。

  「我不信。」

  他呵呵笑道:「我也像你這樣,總是不信人。蓮華,你問我懂你多少之前,你可曾先想過,你又懂我多少?」在這點上,他可不想吃虧。

  「我不懂你,也不想費心去懂。」她坦言。她不會將心思花費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所以她也稱得上冷血,不然那一年,她也不會坐視她娘親溺斃于荷池而無動於衷。

  「怕懂了,就像沾上毒,無藥可解,越沉越深?」他笑。

  她惱紅著臉,懷疑起他是不是擁有讀心異能。「才不是!」

  他才不將她那無力的否認當真,逕自道:「你若想多懂我一些,我可以破例在你面前現出原形噢。」說得好像他只要臉皮一扯,就會跑出另一隻面目猙獰的妖怪似的。

  無法否認,她好奇著他口中那位與她相似的「梅舒懷」,雖然暗自思量過那樣的梅舒懷極可能是她深惡痛絕的個性——因為一個像極了她的人,實在是讓人無法喜愛半分。

  「想看嗎?」梅舒懷看起來很熱絡,努力想拐她點頭。

  「那樣的你,一定很討人厭。」

  「你何不親眼瞧過了再下評語?」光用猜的,怎有個准呀?

  許是他的眼光太過鼓勵,讓她心底的好奇越深。

  「怎麼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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