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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在梅莊,見過月蓮華的人並不多,一方面是她不與任何人打交道,另一方面是她將荷花池畔視為禁地,非到必要,絕不駐足於此,所以對採蓮人來說,月蓮華的出現讓他們疑惑不已,再加上她連名帶姓地叫著二當家,聽來兩人關係很是陌生,卻又像是熟到可以直呼名諱。

  「蓮華姑娘。」

  突地,她身後飛來一掌偷襲,差點就將她給拍到荷花池裡泅水……或溺斃。月蓮華震驚回首,瞧見梅興正拿著濕毛巾擦拭手臉。

  月蓮華認出了他就是那個老跟在梅舒懷身後打轉的管事,只不過記不起他的名字。「你們當家人呢?」咳咳,他那掌打得她有些岔氣。

  梅興很驚訝月蓮華會出現在荷花池邊,因為平時都是二當家親自到她的客房去訊戲她。「你是問二當家吧,喏,不就在那邊唱歌採蓮嗎。」他指著騷動的荷葉間,「你要找他嗎?我招人泛舟帶你過去?不過那邊水淺,小舟比較難行。」

  她猛搖頭,說什麼也不願進到荷花池裡。

  「那我替你去找他?」

  點頭。

  梅興褲管一卷,噗通跳下池,在泥濘間緩步移動,幾個深陷的足印子立刻被池水重新填滿,他畢竟也在荷池裡打滾了十數年,泥淖間動作俐落不在話下,才轉眼,他的身影也被繁葉淹沒。

  接著,採蓮曲乍歇,荷葉間挺起了梅舒懷的頑長身影,視線沒有任何遲滯地迎往她的方向。

  然後,咧笑,招手,跑來·

  興許是他突然地停了歌聲,讓池裡的採蓮人紛紛好奇地看向他,當然也順便覷向他所奔去的她。

  梅舒懷褪去華美的衣裳外褂,只剩一件白素袍衫裹身,袍衫的下擺全沒入泥水間,沾了泥髒卻無損他的俊美,在青翠得近乎玉澤般的荷葉襯托下,他化身為一株出水白蓮,只是這株白蓮不夠聖潔也不夠高雅,因為他此時臉上那像小狗貪寵的笑靨壞了所有綺想。

  「蓮華!」梅舒懷驚喜喊著,一直到現在他還不敢確定站在眼前的月蓮華是真真切切的,因為他太清楚月蓮華避蓮唯恐不及的個性。

  月蓮華小退一步,因他身上的泥味,更因他手上圈抱的幾枝清荷所散發的蓮味。

  「梅興說你找我?」他沒上岸,仰著頭看她,汗濕的臉龐在日光折射下,散發與他白咧的牙同樣的璀璨。

  她差點伸出手替他拭汗,幸好及時忍下衝動,咬咬唇,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像平常一樣冷靜。

  「你收買我的丫鬟,還抄詞兒給她們。」

  哎呀,被抓包了?那 否認也枉然。「是呀,一人十兩。」

  「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知道我的用意,不是嗎?」他沒正面回答,見她反應不若平常,他心裡先有了底,仍故意問:「那兩個小丫鬟念到哪張詞兒給你聽了?」總得先弄清楚她發現了多少詭計。

  「我沒有一句記得起來。」她撒著謊。

  「她們有沒有說我很懂得怎麼讓你笑、讓你生氣,好像非常瞭解你一樣?」梅舒懷以袖抹去汗水。

  「沒有。」否認得太快。

  「喔。」有。梅舒懷在心底肯定。「還是說我真的待你不錯,瞧你對我都是壞臉色比好臉色多,我可沒退卻半步,老纏著你討罵挨?」

  「沒有。」

  原來第二張抄給小潔小淨的詞兒也已經叨念給月蓮華聽了,很好。

  「那句『願裸足踩下泥淖,不求香氣,只求伴蓮』的經典,說了沒?」

  「什麼?!連這句話都是你抄給她們的?!」話才吼出口,她懊惱地咬著手絹,恨不能將這十四個字下鍋熱炒,重新給咽回肚裡去!

  「喔——這句話她們也說給你聽囉?」這兩個小丫頭辦事成效不錯,他本來還以為這句重點得熬上個把月哩,沒想到她們才接下賄銀不過四日就辦妥了事,厲害。

  「你利用我的貼身丫鬟,不覺得很小人嗎?!」害她還因為那句話而……翻騰思緒。

  「不覺得。」就算覺得,他也會去做,反正他對「君子」這詞兒沒什麼特殊好感。「你就是為了數落我這事才飛奔來找我?」

  「誰飛奔來著了?!」她火紅著臉,不知是被烈陽給曬燙的,還是其他因素。

  「梅興說你很著急地在池畔呼喚著我的名字。」他身邊的爪牙提供的消息,說時還不忘加油添醋。

  「他胡說!」月蓮華反駁。

  「胡說也好,事實也罷,你來找我總是真的吧?」他當然很歡迎啦,「你只是要來罵我收買丫鬟的劣行嗎?」

  太陽有些刺眼,梅舒懷折了枝荷葉擋日光,大小正好,也很體貼地替她摘了一枝,遞上討好。

  「遮遮,曬傷就不好了。」

  她沒接過,甚至將雙手擱到身後。她的拒絕並沒有讓梅舒懷失望,只是更加趣然地看著她低俯的蠔首。

  「蓮華,你有什麼話就別客氣,直說了吧。」瞧她的舉止,應該不單單是來訓他兩、三句話,否則她早就一口氣轟完閃人,不會有這麼雅的興致留在這裡與蓮為伍。

  月蓮華停頓了半晌,淺呼了口氣。「梅舒懷,我不是特意來罵你收買小潔小淨的事,或許也是,但那不是重點。」眸子對上他的,「我……有話想對你說。」

  「現在?」以往都是他纏著她才有話說,難得她自己主動。

  「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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