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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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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姑娘,別以為這樣說我們大當家就會不跟你收錢,我跟你說,他一定會收,而且收得很貴、很黑、很沒良心。」步孅孅身後傳來悔福的好心告誡。 她當然知道。梅舒城的嗜錢如命早就是城裡人人皆知的事,她敢隻身上梅莊與虎謀皮,便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付銀兩?你付得起嗎?」 「若付不起,就當我先賒欠著,興許二十年後我會同梅大當家一樣飛黃騰達、名利雙收,到那時梅大當家若過府來討債,我絕對會請下人奉茶招待,並恭敬地將本金加上十分利錢雙手奉上,不會有半句刁難。」她眸兒彎彎,似笑似嗔。 她在貶損他!明著指責他失禮到連杯茶水也沒遞上,更控訴他這個欠債人比要債人的氣焰還要囂張;暗著表示十年風水輪流轉,一年河東,一年河西,誰能擔保他們現在的角色不會對調? 這利嘴丫頭——就算撐不起琅嬛閣的興衰,他都決定拐她來梅莊管事!梅莊什麼都不缺,就缺這麼一個口才及膽識都足夠的人才! 「步奸奸——」 「孅,步孅孅。」她指正梅舒城錯誤的稱呼。 他訝然地問:「你不是叫步奸奸?」那怎麼說起話來奸味四溢,況且他認為這個名字更適合她百倍。 「很遺憾,讓你失望了。」她略略收回笑意。 「糸字旁的纖?」 她搖頭,「女字旁的孅。」 「這個名字不適合你。」梅舒城直截了當。「孅」這個字只適用在柔若無骨、妍姿豔質的嫻麗女子,絕對不該出現在一個目光精明、口齒伶俐,有資格與他平起平坐的小奸商身上。 「這應該不在我們商討的範圍之內。」明顯的,她不想與人多談她的名字。 「你確定我們是在『商討』嗎?我對你用的這個詞匯多所懷疑。」他倒覺得自己被她給脅迫了。 「商討只是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求償』梅大當家同意了嗎?」 第二章 他當然是同意了。 步孅孅得到梅舒城的首肯,先付了一大筆的「住宿費」之後,帶著小小包袱成功地住進梅莊偏西北的一處小小廂房。 梅福那番告誡,她算是扎扎實實的領悟到了——梅舒城能有今天平步青雲的地位,愛錢的性格絕對是最大的「幫兇」。 撥了幾顆算盤珠子,輕點胭脂的菱唇緩緩噘起。「真黑,也沒打個折扣給我……還多不退少要補哩,幸好他是靠花為生,如果他開客棧還是食堂什麼的,絕對排得上黑店榜首。」 淺歎,蔥白玉指將算盤珠子一顆顆撥回原位,心不在焉的冥想。 萬一月餘過去,她仍沒學到東西,這筆花費就石沉大海了,那些可全是她自小到大攢下來的私房錢呀。 梅莊並不是城裡最富裕的商家,卻最得她的青睞,原因只在於梅家的行商手段獲得她的認同。 梅家的興旺曾是她家老爹津津樂道的奇跡,更曾是她每晚臨睡前的床邊故事。「梅舒城」這個名字也是除了爹親及兄長之外,頭一個存在於她記憶中的男性人名,老爹總是豎起大拇指讚揚「生子當如梅舒城」,或許因為如此,對於梅家的豐功偉業,她了如指掌。 他八歲那年,爹娘雙亡,留下三個稚弟讓他養育。 他十二歲之前,家境貧困到只能擁著弟弟住在城裡死巷一角搭起的簡單木板屋裡度過每一個寒冬,靠著幼年的他四處打零工為生。 他十三歲那年,由爹娘唯一留給他的遺物——牡丹種子起家。 他十五歲那年,在牡丹春宴上,以三株更勝魏紫的「都勝」,讓眾人驚豔。 他十七歲那年,奉皇上聖旨,進貢數十盆絲絨般的牡丹入宮為皇太后賀壽,那些牡丹被賜名為「灑金剪絨」,至此,聞名上梅莊求花者不計其數,梅莊牡丹的豔名不陘而走。 他十九歲那年,她隨著爹爹參加商場友人的喜宴,那時爹爹指著不遠處正談笑風生、臉龐仍帶青澀稚氣卻已能和一群奸商周旋的他,細數著這些年來,梅舒城開創梅莊的盛事。 他二十歲那年,城裡年輕貌美的富家千金無不視他為乘龍快婿,紛紛登門說媒,卻都教他以「長兄如父,弟未成家立業,不娶」的理由給婉拒,就連她……也在四年前,成為他拒絕的親事之一。 他二十二歲那年,三位弟弟也隨他接下梅家培植花卉的重責,四位梅家兄弟各司一季花期,他是春之牡丹、芍藥,他的傳奇也逐漸被其餘的兄弟所掩蓋,只有一季春光燦爛時廣為人傳,在夏至之後便歸於平淡,因為那是屬於梅二的季節…… 她對他,瞭解到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連對自己的親生哥哥都不見得如此透徹。 今天,她將她認識了十九年的「梅舒城」與真實的他相融,她才發現——十九年來她所認識、所聽聞的梅舒城被眾人太過神話了,她以為他該完美、該高尚、該樂善好施、該彬彬有禮、該…… 太多太多個「該」,比不上眼見為憑後的醒悟,是的,醒悟而非幻滅。她該醒悟到梅舒城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非一個幻想中的傳奇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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