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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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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很難完美,而他的不完美,讓他變得可愛。 步殲殲知道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被套上「可愛」二字是天大侮辱,況且是像他一樣具備管事威嚴的梅大當家。但她真的覺得今天與他的頭一回交手,讓她發覺他的可愛之處。 指尖撥出的清脆珠算聲被她的輕笑掩蓋,步孅孅回憶起兩刻前的短短交鋒,芙蓉似的嬌顏更形俏美。 她想,在梅莊的日子,應該不會太無趣才是。 「步姑娘。」門外傳來有禮的喚聲。 「來了。」她纖步緩栘,開了閂。 梅福站在門外,「大當家請你到花廳裡一塊用膳。」 「要額外付錢嗎?」她的繡囊裡只剩幾錠碎銀,接下來難保她不會有其餘花費,先問清楚總是好的。 「三餐伙食包含在住宿費裡。」 「他還算有點良心。」步孅孅輕籲,素手撫順毫無贅飾的青絲,確定自己的模樣沒有半絲唐突,這才隨著梅福往花廳前去。 沿途,但見朵朵天姿國色的爭妍牡丹未因夜臨而酣眠,綻著香蕊、展著柔辦,引人流連再三。 「這些牡丹開得真美,我不曾見過比梅莊牡丹更美的品種。」行經一叢「狀元紅」,步孅孅不禁停下腳步,贊道。 她爹也總是誇揚著梅莊牡丹,但天價一般的钜款,並非尋常人所能支付。 「不是我梅福自誇,咱們梅莊的牡丹就連皇城裡的皇后、貴妃,公主都愛不釋手。現下是因為夜黑,要不,這園子裡紅紅粉粉的花更豔哩。」見步孅孅伸手要觸碰蕊瓣,梅福急道:「步姑娘,碰不得!莊裡的牡丹你可碰不得呀!」 她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些花全是咱們的祖奶奶,碰掉了她一根寒毛,咱們可是要脫層皮來償的。乖,遠觀就好、遠觀就好。」梅福的口吻像在同一個小娃兒說話。 「抱歉。」她看到自己的情不自禁讓梅福冒了滿頭滿臉的汗,不由得暗罵自己失禮,「我以後會小心的。」 「謝謝你,步姑娘。」梅福為這小姑娘的體貼感到窩心,忍不住多同她說些話,「在梅莊,沒有太嚴厲的家規,但你一定要記住,大當家痛恨有人跟錢過不去,梅莊是靠花起家,三代之前的梅老太爺是被一戶梅姓大富買下的長工,當年他就專司梅大富園裡的花花草草,『梅』這個姓也是跟著主子姓的,就像我梅福一樣……」梅福為自己的離題一笑,續道:「大當家是苦過來的,所以他對錢財看得很重,雖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他總說生死自是不用花費一分一文,真正需要銀兩的,卻是生到死之間的人生數十載呀。」 「他說的有道理。錢雖非萬能,但沒有它,卻是萬萬不能。」步孅孅有感而發,她今日會上梅莊「討債」,說穿了也是為了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累贅。 「而悔莊財富的來源就是這一株株的祖奶奶,你要是賞大當家一個摑掌還不打緊,萬一那耳光是落在這些祖奶奶身上,我想……不,我拍胸脯擔保,大當家會將你活埋。」 步孅孅噗哧一笑,換來梅福的嚷嚷:「你別淨笑呀,我不是說笑。」 「我相信你。」只是她想到梅舒城可能的反應,就覺得……可愛。「還有呢?」她想多聽些關於梅舒城的事,由梅莊人嘴裡聽到的他,與莊外盛傳的他大相徑庭。 梅福突然吟道:「錢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錢之所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辨訟,非錢不勝;孤弱幽滯,非錢不拔;怨仇嫌恨,非錢不解;令聞笑談,非錢不發。」語歇,他咧嘴一笑,「這是梅家家訓,你雖是客人,但也是知道的好,免得犯了大當家的忌諱。」 步孅孅斂起笑意,梅福那番半戲謔半玩笑的吟誦,讓她心頭一緊。 只有體會過錢財之重的人,才有辦法明瞭這段文字中的心酸。 有錢能使鬼推磨,生死貴賤,也全賴著錢財打轉。 有錢,人人逢迎巴結,伏在腳邊呼爹喊娘;沒錢,人人避如蛇蠍,生怕沾到一絲晦氣,讓貧困窮神給附了身。 他苦過,所以深諳錢財掌控著人情冷暖,是嗎? 按捺不住,她再探詢道:「梅大當家的待人處事如何?」 「以四位當家來看,他不是最好的一個。」梅福坦言。 「我知道,外傳梅三當家最好。」近些年來,梅三當家的名氣幾乎要遠勝過梅舒城。 「或許就是因為其他幾位當家都好,所以大當家才必須不好吧。否則一莊子的奴僕丫鬟要怎麼管?」有人扮黑臉,有人扮白臉,才能讓奴僕們又敬又懼。 「言之有理。」 穿越幾圃牡丹花園,步孅孅被領至一處環以薄紗的亭台,以綢紗為四壁,朦朧卻又清晰,在清爽宜人的春季暖夜裡,在此用餐的確是相當不錯的選擇。 「大當家,步姑娘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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