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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琅嬛閣需要改頭換面,我希望它在我手上復蘇,成為遠近馳名的古玩店。」她逕自道,臉上散發充滿使命感的光彩。

  「那麼,祝你成功。」送她一句祝賀詞花不了一分一文,梅舒城毫不吝嗇,「梅福,送客。」

  「我若踏出梅莊一步,明天你便會聽到整個城鎮裡流傳著梅莊大當家是如何的言而無信、如何的毀約忘義,如果梅大當家對自家的名聲商譽毫不在乎,那麼,敬祝梅大當家生意興隆,孅孅告退。」她福身,作勢退下。

  「等等,你什麼意思?」梅舒城不解。

  步孅孅沒有片刻停頓,眼看蓮步就要跨出門檻。

  「梅福,她跨出一步,我就砍你的薪俸!」梅舒城喝道。

  可憐梅福一把老骨頭,當下匍匐在地,用雙手捧住那只越過門檻,還抬在半空中的金蓮,不讓她沾地半寸。

  「你這是求我教你做生意的態度嗎?!」梅舒城哼問。

  步孅孅對無端受牽連的梅福感到歉意,收回左腳,並好心拉梅福一把,站穩身子後才又轉向梅舒城,「我想,你又誤會了。我不是來求你的,而是你們求我來梅莊學習才是。」

  「女人,你在胡說什麼?!」

  「梅大當家貴人多忘事,白紙黑字或許能助你重拾記憶。」她從袖袋中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宣紙,攤平在他面前。

  字字句句躍入眼簾,梅舒城的臉色也益發難看。

  那是一張借據。

  借款人是他那作古二十年的老爹,債主則是琅嬛閣的步老頭。

  「二十年前的債,梅大當家你看還算不算數?」步孅孅的笑像是摻了蜜。

  梅莊的發跡是十五年前,由年歲尚輕的梅舒城一手支撐起來,在此之前,梅家的確窮到四處舉債度日、囊無一文,那時能多賒借到一粒米都能讓他們全家人欣喜若狂。眼前這張借據的真假毋需梅舒城再驗證,因為與這張借據同款同式的白紙曾經滿滿地貼在室如懸磬的破壁上,只消睜開眼就能瞧見上百張代表著負債累累的借據。

  梅舒城瞅著她,桌上的借據恐伯要比眼前的女人虛長幾年咧。

  「我在八年前就曾張榜公告,憑藉據上梅莊來銷債,梅家人有借有還,每分本金添上利錢,一文錢我都不會少算,為什麼那個時候你不上門來討?」

  「我爹認為那是小錢,再加上他與你爹曾有數面之緣,便想秉持著助人為樂的心理不予追討。」

  梅舒城冷冷一笑。若真想助人為樂,桌上的借據早該在當年就放把火給燒了,哪還用留到現在,司馬昭之心也太過明顯了。

  「既然如此,你現在又為何而來?」有本事就當著他的面將借據撕掉,否則什麼冠冕堂皇的屁話都可以省省了!

  步孅孅看出他的嘲諷,也不拐彎抹角,「討債。」

  他就知道!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個「錢」字嗎?

  梅舒城淡瞄借據上的金額一眼。十兩,這十兩曾經是他們一家人整月余的開銷,現在對他而言卻只是九牛一毛,想來豈不諷刺?

  「梅福,連本帶利算十分利錢給步姑娘,將這筆陳年舊債給償清,然後送客。」

  「我不要錢,我要梅莊的生意手腕。」步孅孅先一步阻止準備上賬房取款的梅福。

  梅舒城哼聲一笑,「區區十兩,憑什麼要我賣生意手腕給你?!」他站起身,才發覺這小丫頭體型嬌小,僅至他胸前,氣勢倒是比天還高。

  「當年救命的十兩,你說值不值?」她仰著螓首,沒因為梅舒城高大身形的壓迫而有半分退縮。

  梅舒城在心底為她拍了好幾下激賞的掌聲。

  這小丫頭……絕絕對對夠本領成為繼他之後的第二大奸商,聽聽她不卑不亢的輕聲軟語,瞧瞧她傲骨寒梅的氣態,明明該是吃癟的立場,她硬是有本事將自己拉抬到高人一等,這丫頭不簡單。

  「你今年多大?」他突然問。

  步孅孅怔忡了下,但僅是瞬間,臉上甜笑沒變,「虛歲十九。」

  「我記得,步老不是只有你這個女兒。」

  「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

  「而步老要你繼承琅嬛閣?」他記得步家唯一的兒子和他三弟同年,但性子……他只能說,如果步家兒子是他的弟弟,他會毫不考慮地跟他斷絕兄弟關係,省得家產被這種敗家子給敗光光。

  「繼不繼承是另一回事,我只想將它做得更好。」

  好志向,跟當年的他如出一轍,尤其是那一股傻勁。

  「但是……經我盤算過後,還是覺得這種還債方式對我太虧損。十兩,我必須負擔你的食衣住行、必須空間房讓你住下,還得傾囊相授梅莊生意手腕,浪費我的時間不說,耽誤到我梅莊正事又得如何算起?」不可否認,梅舒城心中已經同意留她下來,但他卻不想讓她知道她那麼容易便達成心願。

  「梅大當家的能力應該不是浪得虛名,相信你必定能完美無誤地將梅莊正事處理妥善外,還能撥冗教授我這個學生。」先來段簡單的褒揚,壯壯梅舒城的男性自尊,接著她話鋒一轉,「我打算在這季牡丹花期結束之前學完精髓,若你覺得短短月余梅莊裡多我一口吃飯便會傾家蕩產,那麼,我可以像客棧食客一樣——付銀兩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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