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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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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戲君王寵妃,這條罪名,說重不重,說輕也不算輕。 但是寵妃的香唇連君王都還沒碰過,卻被臣子搶先採擷,幕阜王氣瘋了,直接下令將水月關入大牢,數日後以五馬分屍的極刑處置。經過一夜冷靜,幕阜王想起水月仍有利用價值,雖然心裡那口氣很難吞咽下去,也不得不改變對水月的死刑懲處,暫且將其囚在陰暗地牢,不給吃不給喝,要他自行反省。 地牢裡,彌漫一股黴濕的味道。 腐爛的乾草堆,疊著一床悶臭薄被,月讀閉目盤腿坐於其上,對於周遭劣質環境不以為意,他面容平和,默吟神咒,思緒瞬間閃入一抹紅影,噙笑的唇好豔紅,微露的貝齒珠白玉潤,他鎖眉,將之驅逐出境,神咒吟得更急,腦海被一片聖潔清光佔據。 我那麼乖,別人還不是當我是壞傢伙,半句誇獎也沒有。 神咒的寧和,勝不過嬌滴滴的嗓。 輕易的,聖潔清光破裂,被紅豔所取代。 我是凶獸,不是神,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更不懂你為什麼總是高高在上。 月讀吟咒的嘴唇緩緩停止,神咒一頓,正在腦子裡說著話的身影越是清晰,她的表情藏不住心思,埋怨、憤懟、不解,堆積在花一般的芙顏上。 偉大的神月讀,請你告訴我,珍視生命的人,會在我額心放置一顆隨時隨地都能取我性命的靈珠,想殺就殺,要剮就剮嗎?! 那時,她說著的時候,像快哭了一樣。 月讀張開眸,死寂的大牢裡,仿佛仍回蕩著她的嗔怨,仿佛仍看見她大受打擊的沮喪模樣。 初見她,已經是太漫長之前的歲月,而那日的情景,卻仍歷歷在目。 他還是名小修仙,與三名師兄拜于仙尊門下,學習仙術及仙道,歷練雖不多,也已隨仙尊看過許許多多的妖物,卻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豔美的生物。 心,一顫。 她睡在氤氳朦朧的煙霧裡,長髮隨著呼吸緩慢起伏,她睜開惺忪眼眸時,眼裡的迷蒙和純真,很難讓人將她與四凶做出聯想,倒覺得她更像一隻初綻的花精。 她將會在未來,某一個未來,因為任性與恣意妄為,犯下無法彌補之罪。 那個罪,讓天界傾兵而出,不再遵守好生之德的約束,將她滅除。 那個未來,他早已算出,他甚至以天眼看到那個場景。 如果一切都是定論,生與死都按照天理而行,他情願她的下場別如此淒涼——百枝利箭刺穿全身,最終再由武羅一劍砍下她的頭顱,將擾世凶獸殺之。 若她最終必須走向死亡,他情願她能死得安詳,死得沒有痛苦,別像他所預見的那樣,死得支離破碎。 摘下珍珠,一瞬間的疼痛。 他能做的,應該只有這樣。 神,即便算出生死,也不該企圖做出改變。 所以,他眼睜睜看著親妹無瑕天女魂飛魄散,就算他可以輕而易舉扭轉她的命運,強行將她帶回天山,他卻不能也不該去做,指點檮杌以定魂珠收集散魂,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 所以,面對窮奇,本該如此。 他卻沒有。 他不否認自己曾經興起將窮奇囚入鋼石以避開死劫的念頭,關上百年千載,總好過成為斷頭鬼一隻。他更不只一回兩回地對窮奇說教,希望她能走往善道,希望她能將他的話聽進去,當只乖乖的凶獸,別惹是生非,偶爾在他面前撒潑任性無妨,他不一定非要她像天人天女一般毫無惡念,也不一定非要她完美無缺點,她只要安安分分,收斂起爪子,不隨意傷人,那就足夠。 她就像個孩子,為了得到大人的注意,便去做些壞事來吸引目光。 而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注意,便用更疏遠的淡漠態度來偽裝。 他知道她愛玩,耐心又不足,脾氣說來便來,常常顧此失彼,她可以為了要陷害他而親吻他,惡意的吻,直到現在仍殘留余溫在唇間。 他不喜歡她用身體作為引誘人的工具,她應該要珍惜她自己,她會為了耍玩他而獻上紅唇,是否也會為了迷惑幕阜王而用甜膩如蜜的唇去親吻幕阜王? 思及此,他又是一記淡淡鎖眉。 有許多事,他可以掐指算出,然而窮奇的事,他卻不是很願意去算得一清二楚,他對於她如何放縱及如何貪歡,一點也不想明白。 是妒? 不,神不會有妒。 「唷,難得耶,你在發怔呀?」 窮奇神情愉悅,站在牢門外,身旁婢女端著豐盛菜肴。 獄卒將牢門打開,扛進一個厚軟墊擺在乾草堆上,恭迎鏡花夫人款步入內,婢女將酒菜擺在月讀面前。 脆皮雞、烤rǔ豬、炙羊頭、火腿燉甲魚、茄汁牛舌……簡言之,全是肉,要找根綠色菜葉還真困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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