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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玉足踩過一片又一片的七彩琉璃瓦。

  鈴、鈴、鈴……

  好聽的鈴聲,讓婢女不時往她的裙擺瞧去。紗裙下,隱約可見纖足上系著金鈴,最近宮裡越來越多妃子也學起夫人的打扮——身著紅紗,裸足系鈴,額心黏著珠玉翡翠,可就是學不到夫人一成味道,難怪大王對夫人如此寵愛。看在旁人眼中,夫人著實太恃寵而驕,這種擒獲男人心的手段偶爾為之還算可愛,若太常使用,磨光男人的耐性,難保夫人的下場不會變成冷宮裡一朵等待凋零的殘花。

  她跟在夫人身邊多時,看著這一切,膽戰心驚,時常為夫人頂撞大王的言行捏把冷汗。

  「夫、夫人。」

  窮奇瞪向婢女。不是要她閉上嘴嗎?!

  「貞貞說句心裡話,請夫人別生貞貞的氣,好嗎?」婢女怯生生地問。

  「不好。」窮奇一點也不想聽她的心裡話。既然都知道會惹她生氣,那麼就甭說。

  「……新鮮感是會膩的。」婢女小小聲道。見夫人沒接話要她縫上嘴,她以為夫人是默許了,又以嘀咕的音量說:「而且……一直到今天,大王都還沒有臨幸過夫人,這不是好情況,若能快些懷上龍胎,對夫人才有保障,夫人應該要主動親近大王……」而不是每回大王要擁抱她時閃得比誰都快,夜裡大王要留宿在她房內,她絕對會讓大王撲個空,燃著滿肚子yù火面對一屋子空蕩與黑暗,她卻不知道跑哪兒去,害得所有侍衛與婢女集體動員找她,整夜沒得好好睡。

  「他敢碰我半根寒毛,我會擰斷他的脖子!」窮奇狠狠地瞪回婢女後頭一連串的勸說。

  鏡花夫人,是幕阜王為她取的名號,說什麼人間難見此一絕色,她如鏡裡花般不實際而虛幻炫目。在他苦苦追問她的閨名未果,而她又不願意降貴紆尊地將「窮奇」兩字告訴那只人類,他便霸道獨斷地封她這個稱號。

  反正叫什麼她都不在意,以後不想留在這兒,她就將那個名字拋棄在人界,隨便他愛叫去叫。

  那男人,她不放在眼裡,更不可能放進心裡,想碰她,有一萬條命再來妄想吧!

  她的防衛心極重,不允許有人靠她太近,野生的獸,不學家畜搖尾乞憐,從以前便一直如此,自然不會為一個人類男子破例。再說,她又不是那些對權力和財富有所求的女人,何必拿身軀換取男人的疼愛?這無關潔身自愛,也非貞操守節,就只是討厭她不喜歡的傢伙碰觸她,別說是身體了,連根頭髮她都不愛別人摸!

  這樣的她,卻親吻了月讀。

  這樣的她,卻總愛枕在月讀身邊睡,靠著他的肩,或是當他沒反對時,她會枕在他膝上,自己尋找最舒適的姿勢。或許是月讀身上有人類所不可能有的清凜正氣,讓她嗅不到像幕阜王那股令人作嘔的yín穢味道,所以她認定他是可以全心信任依偎的……

  至少,在她知道額上珍珠來由之前,她是這般相信著。

  「夫人,貞貞是一片好意嘛……您也犯不著撂這麼狠的話,被大王聽見是要殺頭的……」而且大王會連她這名無辜小婢一塊兒殺。

  「哪邊涼快哪邊滾啦!」窮奇耐心耗盡,無情地伸出腿將小婢踹回yín亂酒宴那兒去。

  「哎喲——」婢女淒慘叫疼,按著臀兒,從地上爬起,噘著小嘴想抱怨兩句,怎知一回頭,夫人已經不見蹤影。

  長長水廊,空無一人,就算是以男人的腳程,也不可能在短短片刻從這頭奔馳到水廊那頭。

  夫人呢?

  凶獸的本性就是壞,而且說話不負責任,脫口的字句全憑當時心情好壞而定。

  心情若好,她可以在幕阜王問她想吃什麼時,回他少少一兩句菜色。

  心情若不好,就算是在人界地位至高的君王,她也不會客氣地冷言頂嘴回去。

  她的心情,一直都很糟。

  她說的話,一直都沒幾句能聽。

  所以當幕阜王第十度討好地詢問她,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換來她最美一笑時,她給了答案。

  「我要天下雞犬不寧。」

  這是氣話,氣某個傢伙滿腦子只想著讓天下無惡人,渴望天地祥和寧靜,每個人每只妖每株草每朵花都能幸福快樂,為此,清除擾亂世間的害蟲亦在所不惜。但她偏偏不要讓那傢伙如願以償,最好是激得他在天山跳腳。

  男人,被美色迷到暈頭轉向,竟也昏庸地答應她。

  戰爭開始。

  幕卓王以拓展國境版圖為理由,向外發兵,手段血腥暴戾,短短幾十日之內,雄兵部隊將西邊鄰近小國吞噬殆盡,軍隊休養半個月,準備往東邊鯨吞其它國家。

  人類的yù望,越養越大。

  一開始表現得好似全為了討好她,後來,是為他自己。

  打下的鄰國進貢無數財寶及美人,並且俯首稱臣於他之下,坐在權力最頂點的滋味何其美妙,他食髓知味,樂此不疲,國內賦稅用來養大軍隊,百姓死活已經拋諸腦後。

  戰爭之中,獲益最多的,是他。

  他得到領土,得到美人,得到數不盡的貢金,得到權力,得到過度膨脹的殺戮滿足。

  她只得到臭名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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