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壞當家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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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當家才不是呢!」春兒激動得仿佛自個兒是被罵惡毒的一方,氣得努力辯駁。 「我是呀,我覺得我好壞,以欺負人為樂,心情不好時,胡亂迂怒,誰碰上我誰倒楣。」嚴盡歡從泉裡起身,踏著石階上來。 春兒立刻抖開大布巾,包覆她白裡透紅的婀娜嬌軀,嘴上咕噥:「明明就是小當家你自己要讓大家這樣以為……春兒跟著你最久,最瞭解你。」 嚴盡歡呵呵直笑,自個兒接手扶住布巾,讓春兒拭幹她的烏亮長髮,溫暖的泉水泡得她雙腮紅潤,一笑傾城:「好春兒呐,為何你不是男人呢?你若是,我就嫁你算了。」這麼懂她、這麼捍衛她,將來一定是好丈夫,可惜生錯性別。 說到「嫁」,春兒又露出嘮叨老嬤嬤的嚴肅神情:「小當家,古董商王老爺今兒個又差人來提親,希望你當他的二媳婦兒。王二公子真的很喜歡你,打從你十二歲那年與他打了照面,他的心魂全被你勾走……」長髮拭得半幹,春兒先為她著衣,避免她受涼,淡金色繡花綢紗,是嚴盡歡最喜愛的款式花色。 「說得好像我是牛頭馬面似的。」嚴盡歡戲謔地拍了春兒的手背一記。勾人心魂?那是鬼差才做的事兒。 「我又沒說錯,王二公子都不知上門求親多少回。」王二公子的耐心倒也真驚人,被拒絕不怕的呢。 「我說過了,我不成親,我這輩子只當嚴家的女兒,不在『嚴』上頭冠下任何人的姓氏。」所以王二公子的求親,每回皆被打了回票。頭一次兩次還能好聲好氣地婉轉拒絕,到後來嚴盡歡已經忍不住要撂狠話,叫王二公子撒泡屎自己照照,最後是公孫謙趕在嚴盡歡得罪人之前站出來緩頰,之後只要提親的事,全由公孫謙負責為她推拒,她樂得輕鬆。 公孫謙半開玩笑抱怨過,說老爹留下最大的麻煩,便是一名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讓他們疲於奔命地驅趕採花蜂的追逐。 「連武威哥也不嫁嗎?」春兒假設性地問。 嚴盡歡倒是驚訝春兒這麼問,先是一怔,笑容凝住,搖搖螓首,唇角才再度揚高:「不嫁。我絕不嫁給一個不愛我的人。」她不會委屈自己去奢求他的愛,更不可能低聲下氣地卑微求全,她嚴盡歡不是那種小媳婦貨色。 「不嫁你還和他……」做盡夫妻間的私密事。 「既然不嫁,我就不必為誰守身嘛。」她雖說得開放,臉兒仍是熱熱地臊紅起來。 「小當家,你真嘴硬。」若真如此無謂,她的入幕之賓為何自始至終只有那一位? 「誰說的?我嘴唇可軟得呢,不信你去問夏侯。」呵呵。 嚴盡歡見衣著打扮完整,長髮雖仍濕散,她並不以為意,蓮步緩挪,拉開雲水房門扉。 「小當家!我、我說的又不是那種軟呀硬的!等等,你鞋襪還沒——」春兒在她後頭嚷嚷,看見嚴盡歡停下,爾後才瞧到門外站著夏侯武威,不知他在外頭多久,又聽見主僕的對話多少。 嚴盡歡甜笑,朝他伸手,夏侯武威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打橫抱起她。 「聞聞,我香不?你喜歡這種味道嗎?是春兒替我買來的花皂呢。」她環上他的頸,精緻臉蛋接近他的鼻,笑得宛若風中銀鈴。 皂香隨著吐納竄進肺葉,和著一股清冽芬芳,那是她身上慣有的香。 「回房擦乾頭髮。」夏侯武威不自覺屏息,不願意讓那股芳馥進入體內,仿佛只要多吸幾口,便會受她所影響、遭她左右。他喑啞著嗓,下顎繃緊,將她抱往閨閣方向,她軟得像塊糖飴,掛在他身上,慵懶嫵媚,每一吸氣一吐氣,氣自息都吹拂于他頸邊,溫暖,又炙熱。 他逼自己無動於衷,漠視她既暖又軟的觸感。 方才在雲水房外,他聽見她與春兒的對話,她坦白說出她對冰心的嫉妒,令他耿耿於懷。 我因為嫉妒冰心,瞧她礙眼,於是隨便找了個老不修,逼她下嫁,我好獨佔夏侯武威,就是這樣。 她一定不知道就因為她醜陋的妒恨,害冰心過著何種日子。 我嫉妒得要死,恨不得狠狠打散這對鴛鴦,教他們勞燕分飛,這輩子再無緣分瓜葛。 自私。 他厭惡她這種自私心態,厭惡至極。 他已經疲於與她爭吵,每回與她的吵架,泰半都是為了冰心,從未吵出改變,冰心一樣是老富豪第七房小妾、一樣是失寵黯然、一樣是葬送幸福。 第一次的爭吵,是她獨斷宣佈要出售冰心,之後冷戰數月。 第二次的爭吵,是五個月後,老富豪再娶一房小妾的消息傳回。 第三次的爭吵,是兩年後,他在街上偶遇冰心,她神情憔悴,身旁伺候她的小婢氣焰高漲,對冰心說起話來一點都不客氣,催促著冰心快些回府,省得害她被罵,滿臉不耐煩,在外人面前如此,在府裡更是不可能收斂,冰心苦笑著匆匆與他道別,眸裡蓄積了淚水卻不敢滑下,他忘不了她離去時的幽恐無助,一回府,便和嚴盡歡又吵了一次,他氣她,毀掉一個姑娘的幸福人生,他更氣自己,竟無法伸出援手,明知道冰心極可能面臨這樣的下場,只能眼睜睜看冰心坐上花轎,步向黑暗無光的未來…… 那回吵得很凶,為冰心說話的他,又挨了她的摑掌,她氣紅了臉頰,朝他吼著:「你既然這麼捨不得,你就殺去粱家,挾著她逃呀!把她從老不死魔掌中救出去,你也順便從我手裡解脫,多麼皆大歡喜!去呀!」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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