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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夏侯武威宛如望著妖怪地看向她,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

  他認識的嚴盡歡,明明還是在他懷裡無助顫抖的小娃兒、明明還是暖呼呼關懷他傷勢的粉丫頭、明明懂事地藏住眼淚,不讓她爹為她擔心的貼心女兒、明明不久前還為失去爹親而崩潰痛哭……為何她變成一個他不認識的人,那麼蠻橫無理、任性無情,冷血要賣掉自小看顧她長大的冰心,而且不是賣給能帶給冰心幸福的男人,她……她究竟怎麼了?

  「我變成怎樣?我一直都是這副模樣。」嚴盡歡下顎高仰,她比他矮,不得不做出這個動作,看在眾人眼中,卻像是她高傲睨人的行徑。

  夏侯武威後退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一步,卻像千里。

  對,她像極了一個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使出陰謀害人,斬草除根地趕盡殺絕,那張美麗的臉孔,教人毛骨悚然,此時竟與嚴盡歡愈發豔美的小臉交疊在一塊兒。

  不是五官的神似,而是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味道……

  「一個美冠群芳,心卻如蛇蠍歹毒的女人。」

  春妃。

  曾教他恨之入骨的春妃、謀害他母妃的春妃……當今皇太后。

  「一個美則美矣,骨子裡盡是冷血待漠、鐵石心腸的惡毒女人。」他說。

  啪。

  嚴盡歡甩了他一巴掌,娃兒的力道大不到哪裡去,打疼不了人,然而打偏夏侯武威的臉、打斷他的話,依舊打不掉他眸子凝覷她時的嫌惡。

  那時,她覺得他離她好遙遠、好遙遠……

  她衝動,幾乎想上前揪住他的衣袖,告訴他,把一切都告訴他——

  她抬起雙手,十指深揪,握住的,是一片空虛,他早已轉身,掉頭而去。

  她什麼都來不及說。

  之後,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帶著全鋪裡人對她的指責眼神,露出笑容,那笑容,苦苦的,雖無損其美麗容顏,卻讓水燦秋瞳中,染上一層失望的灰暗。

  他不聽她說話。

  他不給她機會說話。

  他認定了她是個壞姑娘。

  冷血冷漠……鐵石心腸……心如蛇蠍……

  那就是他眼中所見的她。

  既然,他不聽她說話,那麼,她也不願給他機會聽。

  春兒的思緒,從數年前親眼看見小當家與夏侯武威的那場爭吵中緩緩回神,望向伺候多年的主子。

  嚴盡歡伏在浴池畔,裸背凝著水珠,氤氳的暖暖蒙煙,朦朧了視線,她恬靜閉眸的姿態,宛若出水芙蓉,一洗平時精明幹練的慧黠。

  春兒記得,小當家和夏侯武威冷戰好久,當中更發生了公孫謙幾人要助冰心半夜逃出嚴家,後來被冰心所拒絕才告吹……最後,冰心仍是坐上老富豪的大紅花轎,被載離了嚴家當鋪,迄今也四年有餘,關於冰心的婚後消息,陸陸續續傳回嚴家,震撼嚴家的威力同樣不減當年。

  尤其是冰心入府後不到五個月,老富豪迎入第八房妾,等同宣告冰心失寵,那回嚴家裡也吵得很嚴重……全數唾駡依舊都朝著還有心情品茗嗑瓜子的嚴盡歡而來。

  從那時起,小當家與夏侯武威的關係變得撲朔迷離,眾人眼中看來好似他們兩人很親密、形影不離,實際上又仿佛相當遙遠、冷漠如冰,連她這個貼身丫鬟也時常瞧得一頭霧水……弄不懂這兩人究竟是愛或是對抗?

  「小當家……」春兒安靜不下來,沉默片刻,又出聲吵她了。

  「又來了……說吧。」反正春兒就是不讓她好好睡。

  「冰心姊那件事,你為什麼不說?不讓謙哥他們知道,事情並不是大家說的那……」

  「事情當然是大家說的那樣。」嚴盡歡修正春兒的話,美眸笑得彎彎的,好不可愛:「我因為嫉妒冰心,瞧她礙眼,於是隨便找了個老不修,逼她下嫁,我好獨佔夏侯武威,就是這樣。」

  「小當家!」她當時明明人就在場,聽見的可不是如此!為何小當家老是要把討人厭的說詞掛嘴邊呐!

  「冰心太美好,人又溫柔漂亮,夏侯曾誇過她像他娘,美得什麼清妍什麼什麼的,又內蘊什麼什麼的,而我呢,美則美矣,骨子裡盡是冷血冷漠、鐵石心腸的惡毒女人……聽了真刺耳。對,我嫉妒得要死,恨不得狠狠打散這對鴛鴦,教他們勞燕分飛,這輩子再無緣分瓜葛。」嚴盡歡真的泡得太久,暈眩襲來,才會想起以前夏侯武威說過的話時,感到額際輕微傳來疼痛。

  疼的不是他當時少年青澀沉啞的嗓音,讚揚著另個女孩的嫻雅。

  疼的是她在他的眼中,如此不堪,就是一個惡毒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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