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角綠 > 又見夜繁花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沒見過這樣的人,自說自話也能搞半天。他說請我看電影,那東西有什麼好看?電視電影都一樣,在屏幕面前晃來晃去的人,誰知道背地裡什麼樣。虛偽!

  我問他到底想幹嗎?他卻奇怪地望著我,說他在追我……我不明白。我連理都沒有理他,他到底會喜歡我什麼?

  愛情到底是什麼呢?每個人都是這樣嗎?追求,被追求,然後結婚,生小孩?要是兩個人彼此愛得死去活來,多個孩子出來,不是會占去多餘的空間?無聊。

  我也無聊,想這些做什麼。

  這頁紙的空白處有被修正液填塗的痕跡,看樣子是業茵寫了什麼字,又想塗去。葉繁想了想,翻到紙的背面,對著燈光,果然可以在紙張相對應的位置看到兩個字,她仔細辨認了一下,怔了片刻,然後輕歎。

  其實那兩個字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業茵寫的是:司南。

  他沒有出現了。

  有幾天?是三天?還是五天?

  也好,他不在我身邊煩我,清靜了許多。不過這兩天時間似乎過得很慢,中午之後,我好像沒地方可去。不想待在教室,只好在外面隨處走走。夏天來了,太陽越來越烈,會曬得我頭昏。

  今天路過學校某處的花壇時,看到了夜繁花,白天的花骨朵都是蔫蔫的,無精打采。這種花我以前在外婆家附近見到過,外婆不是說它叫粉籽花嗎?那傢伙卻非說它是夜繁花。

  今天我看見他了,我也知道他看見了我,可是他馬上就把頭轉了過去。

  放學時也看見了他,他在打球,以前他也讓我去看他打過球,不過打球有什麼好看?我沒去。

  但今天看比賽的人很多,我好奇多看了兩眼。他確實很會打球,不過旁邊的女生實在太吵了,我待不下去。

  ……他還會不會再約我去看他打球?

  他是個傻瓜,他是個小丑,他說對了。

  我也是個傻瓜,我也是個小丑,不過他沒看到這一點。

  他說他受夠了,他說他自己是唱獨角戲的小丑,他做了傻瓜,我是那個在台下冷冷看他當小丑的人。沒錯,他說得一點沒錯。

  只不過,他雖然站在臺上,卻沒看到台下的人。

  明明看得到的對不?我試過,想看的話可以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看不見。

  無論我在臺上,還是在臺上,他們都看不見。

  看到這裡,不知為什麼,葉繁的眼前有些濕潤。她眨了眨眼,眨去睫毛上的水珠,然後翻到下一頁。

  見到江老師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好人。可是,我覺得,他也幫不了我。

  繼續往後面翻,卻是一片空白。看前面那些內容的時候,葉繁就發現業茵並沒有每天寫日記,這一本記錄,其實是業茵好幾年的迷茫心情。

  究竟是什麼直接導致業茵自殺,葉繁還是不知道。但是業茵的這本日記,雖然沒有明顯的憤世嫉俗,她卻從裡面讀到了太多的失望和迷茫。越到後面,業茵似乎越是平靜,就算是最後提到司南的時候,也還是一種平靜,但那種平靜卻讓葉繁感到可怕——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絕望。

  哀莫大於心死,不是嗎?

  不過最後江惟的出現應當是個轉機啊,業茵會帶著寫有江惟手機號的紙條,說明她是有心想要向江惟求救的。也許在寫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過「死」,而且她說對了,江惟沒能幫上她,她仍是選擇了那一條路……

  葉繁閉上眼,長長歎了口氣。

  「業茵,你讓我看你的這本日記,到底是想對我說什麼呢?如果可以的話,你直接跟我說不是更好?」

  葉繁完全清楚,自己之所以能看到業茵的日記,完全是因為業茵想讓她看,否則她根本不可能突然知道業茵的日記放在哪裡。

  等了良久,心裡仍是沒有一點異常的波動,葉繁再次歎氣。業茵明明可以的,她連掌控自己的身體都能做到,當然也能告訴自己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但她就是不肯直接跟葉繁交流,除了那句「你呢?」。

  第九章 最後的飛翔

  走廊很長,而且很窄,還有大霧。葉繁有些納悶自己怎麼會跑到這個地方來,但是腦子卻迷迷糊糊,雖然想不通,也沒有去深想,只是沿著那長長的走廊向前面走去。

  她走了很久,走這樣長的路,似乎只有在她四處找工作,四處碰壁的時候遇到過,而且感覺也很相似,同樣的毫無目的,除了朝前走,沒有第二條路。

  繼續向前走了很久,霧太大,根本看不到前面的盡頭是什麼,葉繁停了下來,朝來的方向看了看,跟另一邊一樣,找不到起點,也沒有終點。不能回頭,而她又不想停止不動,所以葉繁只好繼續往前走,沒有感覺到累。也許不是不累,只是已累得麻木。

  那扇門像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葉繁驟然停步,偏著頭注視了那門一會兒,然後輕輕推開。

  沒有光線,可是也不覺得黑暗。門裡有一個女孩,葉繁走進一步,定定地看著門裡的她,直到她轉頭,才吃了一驚。

  她看到了自己,是真的自己,而不是最近在鏡子裡看到的業茵的臉孔。

  「還是想活下去吧?」她聽見對面的自己在問。葉繁迷茫地張了張嘴,眼前一花,再回神的時候,看見的卻是業茵,站在一扇門前的業茵。

  「還是想活下去吧?」這次的問話,卻是從自己的嘴裡說出,葉繁更加迷茫,而業茵的臉上,也有著同樣的表情。

  對面的業茵定定地看著自己,迷茫的表情漸漸消失,她走過來,走到離葉繁很近很近的地方,躬下身體。

  「雖然活著是一件無趣的事……可是我真正想說的話,想做的事,應當是要『活著』才被允許的吧?」

  「是你離開,還是我離開?」業茵伸出了手,問。

  葉繁望著業茵,眼裡慢慢升起一絲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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