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燕燕于飛 | 上頁 下頁 |
| 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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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於飛有些出神。 太子殿下宣她的夫君進宮,論理,她這個做妻子的起碼得起來替他打理衣裳,送上一送,她卻睡到渾然不覺,這可不像是個賢慧娘子該有的作為。 「少夫人,其實大爺對你也算體貼。」也不知是否看出了金於飛悵惘的思緒,元寶低聲說道:「他不僅不讓奴婢們喚你起來,這碗醒酒湯也是他吩咐小廚房做的。」 一碗醒酒湯就算得上體貼了?金於飛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順便賞了貼身大丫鬟一個白眼。 「我不喝了,喚珍珠進來伺候我梳洗吧。」 「是。」元寶接回湯碗,正欲退下時,驀地瞥見金於飛微微散亂的髮髻間有金光閃爍。「少夫人,你這頭上……」 「怎麼了?」金于飛見元寶好奇地盯著自己,下意識地伸手摸往頭頂,在鬆散的髮髻間取下了一支發簪,定睛一瞧,頓時整個人怔忡。 這是一支金鑲玉的珠釵,工藝十分精巧,釵頭是一隻展翅高飛的含珠燕,一對羽翼輕盈地舒展開來,薄得近乎透明,釵尾則綴著珍珠流蘇,悠然搖曳。 「這兒還有一支。」元寶抬手,主動在金於飛發間又取下另一支,與金於飛握在手心的珠釵一比對,忍不住驚呼。「少夫人,這兩支珠釵是一對的!你瞧這兩隻燕子擺在一起,像不像人家說的那什麼……比翼雙飛?」 「是『燕燕于飛』。」金於飛喃喃地糾正,心口止不住一陣陣的震盪。 「燕燕于飛?」元寶歪了歪頭。「奇怪了,這名字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 她正疑惑著,珍珠領著兩個捧著臉盆與巾帕的小丫鬟進來,見狀,忙揮手命小丫鬟們先退下,上前接口。 「你忘了?那日我們在『花好月圓』的那場拍賣會親眼見大爺拍下的,就是這對珠釵。」 「對啊!」元寶恍然大悟。「就是這個,那掌事說是第一任鎮北王妃戴過的珠釵,我們當時還急呢,本以為大爺是為了討好那個叫紫蘇的花娘才特意喊價的,卻原來這對發簪,是大爺買下來要送給少夫人的。」 兩個大丫鬟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將當時的事態給厘清了,金於飛聽著,卻是心情越發激蕩,腦海一片淩亂。 元寶與珍珠都讓那主持拍賣會的掌事給糊弄了,以為這對珠釵真是第一任鎮北王妃曾經戴過的,她自己卻心知肚明,她從來不曾擁有過這樣的首飾,因為那時候,她只是畫了設計的圖紙,並未請工匠打造。 而這對「燕燕于飛」的發簪能夠存在,並且流傳到百年之後,說明了是有人照著圖紙做出來的。 會是誰呢? 答案呼之欲出,金於飛卻有些怯於去猜測。 她細細撫弄著發簪,果然在簪尾發現了兩個刻字,一支刻著J,一支刻著 Y。 金於飛低低念著這兩個字母,這絕非大齊的文字,而是來自遙遠的西洋,而她發現,自己會念,甚至知道這兩個字母代表的涵義。 J & Y,金玉盟。 這對珠釵,這兩個刻字,隱喻了她對那男人的滿腔情意。 他能懂得嗎?是因為懂了,才讓工匠照著圖紙造出了這樣的發簪嗎? 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驀地襲上金於飛的心頭,她忍著那奇異的酸楚,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下床,連軟鞋都來不及穿。 「快!替我梳洗更衣,大爺有說他何時會回來嗎?」 東宮庭院,當今太子與玉懷瑾正坐在一株松樹下對弈,棋盤上佈局嚴密,看似廝殺得相當激烈,兩人心思卻都不在於此,一邊落子,一邊卻是討論著某個隱居在宮外的女子。 「如此說來,石如蘭的經歷的確非凡,是孤小看了她。」太子話中雖是感歎,清俊的眉宇卻是淡淡的,難尋一絲波動。 玉懷瑾趁落子時瞥了太子一眼,很快地又收回視線。「下官也是與那耶律誠往來之後,才知北遼的幾個王子都和西涼王廷那邊或多或少有所牽扯。」 「西涼這是想介入北遼的奪嫡之爭吧?就不知他們真正想捧的是哪個王子?」 「無論哪個,只要是他們扶起來的,將來他們於兩國邦交就有了說話的餘地。」 「這百年來,大齊與北遼相爭,最後卻是養大了西涼這頭野狼嗎?」太子語聲鏗鏘,一枚白子啪地落下,提取了三枚黑子。 玉懷瑾掃了一眼盤勢,很明顯,他的黑子已經死了一大片了,左上角的地盤相爭勝負已定,右下角倒還有可為,只是…… 「下官輸了。」 太子俊眉一挑,似笑非笑。「你不是輸了,只是不想與孤爭而已。」 「下官倒是想爭,這十幾年來,下官的名聲在京城可不好聽,多謝殿下日前在蹴鞠場上當眾給了我揚名的機會。」 「原是你該得的,你既是個人才,就該得到應有的禮遇。」 玉懷瑾微微一笑。「下官感謝殿下的賞識。」 太子擺擺手,要他不必多禮。「方才你所提議的,大齊與北遼互市、建立商道一事,孤會尋個機會向父皇進言。」 玉懷瑾聞言欣喜,正欲說話,驀地感到眉間濕潤,原來是天空飄雨了,雨絲細密如針,只是微有涼意,太子身邊伺候的太監卻頗有些緊張,立刻就撐開一把大傘。 太子歎息。「原想與卿再手談一局,看來只得作罷了。」 玉懷瑾聞弦歌知雅意。「下官告退。」 他躬身行禮,太子目送著他轉身欲離,總是溫潤平和的眼潭終於起了些微波瀾,輕聲揚嗓。 「懷瑾。」 玉懷瑾一凜,回過頭來。「殿下還有何吩咐?」 太子難得的竟有些欲言又止。「石如蘭的事……」 玉懷瑾瞬間會意。「石姑娘與內人曾有淵源,下官也是在調查那徐非凡時,才偶然探得石姑娘的過往。」他頓了頓,有意強調。「內人素來機敏靈慧,她既對石姑娘印象極好,想必石姑娘心性並不差。」 太子默然不語,靜靜地盯著玉懷瑾,彷佛想看透他的思緒,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細雨紛飛,如針刺著金於飛的臉頰,她卻仍堅持撐著把傘,等在松濤院的院門口,元寶與珍珠兩個大丫鬟勸不回她,只能隔著一段距離焦急地守候著。 終於,院外的石板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跫音,金於飛瞥見那穿著藏青色長袍的身影,心跳陡然加速,原是想在原地等著的,卻怎麼也抑制不住滿腔傾溢的濃烈情緒,提足輕快地迎上前。 她執著一柄玫紅色的紙傘,一身同色系的衣裙,彷佛浴火的鳳凰,翩然展翅朝他奔來,灼亮了他的眼。 而他,握著一把石青色的傘,與那團熱烈的火紅相遇,周遭是一片白茫茫的雨霧,襯得兩人的身影越發鮮明,是這天地間最美麗的色彩。 她仰著清麗的臉蛋望他,雨水濕潤了她的眉眼,教他不由得眩目,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心疼。 「你怎麼出來了?」他稍稍側過身子,替她擋住了風雨飄來的方向。「他們說你一直在這院門口等我。」 面對他溫柔似水的眸光,她之前原還不免感到膽怯,此刻卻不避不閃,輕輕地、如吟歌似的揚嗓。「我就是想問你,是什麼時候?」 劍眉訝異一挑,起先,他並未捉摸到她話中含意,但一轉瞬,他瞥見了在她發間輕盈躍動著的那對雙飛燕,頓時有所領悟,微微一笑。 「就在你約我看煙花前幾日,我請工匠特別打造的,原想著作為你生辰賀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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