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燕燕于飛 | 上頁 下頁
四十六


  神醫說他身上的奇毒難治,需要有人用自己的血來試藥,傻乎乎的她又自告奮勇,瞞著他把自己當成了藥人。

  他的身子一天天地好了,她的身子卻一天天地虛了,當他終於能夠重新站起來的那天,累積在她體內的劇毒也同時發作了。

  她不敢告訴他自己時日無多,就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背著個小包袱,越過了兩座山,最後是在一個野草蔓蔓的山洞裡斷了氣。

  臨死之前,她心裡只有一個卑微的願望,希望他永遠不要發現自己的遺體,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被山中的野獸啃得全身骨肉坑坑巴巴的,那他會很心痛的。

  她不要他心痛,只願她的離世,能換來他一生平安如意……

  她又在夢裡哭了。

  玉懷瑾坐在榻邊,看著躺在床上淚流滿面的女子,心口一陣陣地揪疼著。

  他曾私下盤問過她的兩個大丫鬟,確認她平常從不哭泣的,唯有在夢裡,才偶爾會縱容自己軟弱。

  所以她現在是夢見什麼了?是怎樣的夢境令她如此委屈,教他恨不得潛入她夢裡,替她擋去所有的苦痛!

  他抬手,溫柔地撫上她臉頰,喃喃低語。「小燕子,你是不是傻啊?」

  眼看著他的娘子在夢中哭得越發酸楚了,抽抽噎噎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心疼不已,靠在榻上,將她嬌柔的身子攬入懷裡,輕輕拍撫著。

  珍珠端茶進屋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她默默地放下茶盤,在白玉薰爐裡添了一塊安息香,才輕手輕腳地退下。

  外間,元寶正守候著,迫不及待地低聲問:「少夫人還沒醒嗎?」

  珍珠黯然搖頭。「少夫人這回受了大驚,怕是得將養幾日。」

  「沒想到大爺不僅親自去將少夫人救回來,還一直在她身邊守著。」

  元寶這麼一說,珍珠腦海裡不由得閃過方才看到的畫面,又回想起大爺抱著昏迷不醒的少夫人回府時,那教人膽寒的酷煞神情。

  當時府裡一下子就亂了,忙著請大夫,請宮外休值的太醫來看診,大爺還親自抱著少夫人沐浴,為她仔細地清洗身上的髒污,湯藥也是他一口一口耐著性子喂少夫人喝的。

  少夫人睡了一日一夜,大爺就在她床榻邊坐了一日一夜,連送給他的吃食也都不動,王爺與世子爺、大小姐都分別來勸過他,他誰的話也不聽,反倒是被他冷厲的眸光一瞪,幾個主子都嚇得落荒而逃。

  珍珠有感而發。「大爺心裡……是有少夫人的吧?」

  「既然如此,那他幹麼還要去青樓尋歡作樂?」元寶頗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如果不是大爺在外頭胡來,少夫人也不會衝動到去找他算賬,害自己身陷險境。」

  珍珠警告地瞥了元寶一眼。「這是大爺與少夫人之間的事,咱們下人插不得手,你可別犯糊塗!」

  「我就是為少夫人感到不值嘛。」

  「噓。」

  珍珠比了個手勢,元寶無奈懊惱,只得乖乖閉上了嘴。

  兩個丫鬟在外間如何爭論,玉懷瑾不聞不問,他唯一在意的只有躺在自己懷中的娘子,一直拍著哄著,總算讓她在夢中平靜下來。

  又過了幾個時辰,窗外天光微亮,府裡其他人都還在沉睡的時候,金于飛悠然醒轉,緩緩睜開了眸。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男人的臉,五官如雕刻般清俊,長長的睫毛低斂著,墨濃如鴉羽,流露出一股濃濃的孩子氣。

  但他不是孩子了。

  金於飛漠然尋思,無視著自己躁動的心跳。

  能夠以暗器傷人,能在那樣的黑夜裡策馬疾奔,身手俐落地將她從劇烈搖晃的馬車車廂裡穩穩地救出來,那絕不是一個尋常男子能做到的事。

  他顯然並非她原先所以為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天真傻子,當時他犀利的眼神,以及渾身散發著猶如闖過刀山火海般的煞氣,都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個男人。

  那個她最害怕,也最討厭的男人。

  她永遠、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

  「娘子,你醒了啊。」察覺到懷裡的動靜,玉懷瑾很快便驚醒了,看著懷中如花的容顏,俊唇勾起淺笑,墨眸熠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他對她說話的口吻一如之前,像個孩子一般。

  她冷冷一笑,輕輕推開他,坐正身子與他拉開了距離。

  他察覺到她有意的疏遠,劍眉一蹙。

  「你其實一點也不傻,對吧?」她淡定地問。

  玉懷瑾一凜,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娘子說什麼啊?我聽不懂。」

  「別裝傻了,這個遊戲並不有趣。」她語氣冷漠,彷佛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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