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陪嫁 | 上頁 下頁
十九


  蕭雋冷笑,俊容罩著寒霜,銳氣逼人。「莫以為你抬出母親來,本侯爺就拿你沒轍了。想在這後院裡立規矩,就先管管你身邊這丫頭吧!你問問她昨天在園子裡往爺懷裡撲是個什麼意思?」

  「什麼?!」鄭瑜大驚,順著蕭雋手指的方向,狠狠瞪向夏竹。

  夏竹雙腿陡然一軟,臉色蒼白地跪下。

  蕭雋急著察看鄭恬的情況,無暇理會她們主僕倆如何算賬,逕自轉身大踏步離去,待他匆匆來到梧桐院時,只見廊下跪著一個身姿窈窕的人兒。

  初雪如潔白的花朵,在空中輕盈飛舞,整個院子靜悄悄的,不聞一聲人響,雪地濕涼,鄭恬跪了半個多時辰,雙腿早已麻木,可她硬是強撐著一動也不動,身邊的丫鬟見她面色凝重,都不敢勸她,只有香草立在一旁,替她打傘。

  直到蕭雋進了門,整座梧桐院彷佛才恢復了一絲生氣,無數道視線又驚又畏地盯著他,他卻是視若無睹,眼裡只看見那道美麗柔弱的身影。

  他走向她,在她身前蹲下,她雙目無神,小臉凍得發白,卻是沖著他錠出一朵微笑。

  「你來了啊。」

  他胸口一擰,說不出的疼痛。「我來晚了。」

  他憐惜地撫摸她冰冷的臉頰,也顧不得多問什麼,橫臂便將她抱起,進了屋內里間,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榻上。

  解開羅裙,裡頭是一條長棉褲,推高褲管,見那嫩白的膝頭上浮著兩塊青紫的瘀痕,蕭雋瞳孔驟縮,神色陰暗懾人。

  沁芳早就命人備好了熱水和藥油送上來,他揮手屏退了下人,親自拿軟巾浸了水,在鄭恬的膝蓋上熱敷,然後仔細地擦乾,再打開藥油的瓶蓋倒了些在掌心勻開,揉上那瘀青處。

  鄭恬吃痛,嘶得抽氣,蕭雋陡然怒了,忍不住低斥。

  「你是傻子嗎?!她要你跪你就跪?若不是我的人機靈,把這事報給我知道,你打算跪到什麼時候?」

  「我本來想……再跪一會兒就好……」鄭恬齜牙忍痛,額頭迸出細碎的汗珠,偏還是笑眯眯地。「沒想到你就回來了……」

  見她這副故作嘻笑的模樣,蕭雋既心疼又惱怒,懲罰似地加重了手勁,痛得鄭恬發麻。

  「這般不曉得愛惜自己,等過幾年後萬一落下老寒腿的毛病,看你受不受得了?」他恨恨地叨念,揉了一會兒,終是不舍,力道稍稍放輕下來。「痛嗎?乖,忍著點,這瘀青得揉散了才好。」

  鄭恬聞言一愣,怔怔地望著眼前專注替自己揉散瘀青的男人。

  他衣裳微濕,墨發星星點點地沾著雪珠,鬢邊都汗濕了,略顯狼狽的外表令他不僅少了幾分平日的氣度雍容,嘴上這般絮絮叨叨地也很不像他。

  是為了她,才匆匆忙忙地趕回來的吧!他竟是這般在乎自己……

  想著,鄭恬心神恍惚了,腦海悠悠地浮現久遠以前的記憶,好似聽見一道稚嫩的童嗓,正輕聲啜泣著撒嬌——

  「爹爹,恬兒好痛。」

  「恬兒乖,不痛不痛,爹爹給你揉揉。」

  記憶裡,那總是寵著她、疼著她的男人,固然生得有些文弱,可那修長的身子在小女孩眼裡看來,仍是如同山巒一般偉岸,令人安心。

  曾幾何時,她再也不能那般放縱自己全心全意去依賴一個人了?

  胸臆糾結著一股酸楚,以為早已乾涸的淚水,不知不覺在眸中氳開。

  蕭雋抬頭,乍見她含淚的眼眸,胸口劇震,倏地翻騰起熊熊怒火,他霍地站起身,憤然擲話。

  「是我不讓下人吵醒你,是我免了你去請安,她憑什麼責罰你!」

  「就憑她是這府裡的當家主母。」

  清清冷冷的一句,震懾了蕭雋,他不敢相信地瞪向鄭恬,只見她冷著一張臉,嘴角似笑非笑地,似是嘲諷。

  他心下一涼。「你這是在怪我嗎?」

  「妾身哪敢責怪侯爺?」她嗓音清柔。「只是在侯爺以為自己是對人好時,也請為我想想,那些「寵愛」只是令妾身更難在這府裡自處而已。」

  「你……」

  她果然是在怪他了,也不想想他是抱著何等心情趕回這府裡護她?她真以為他很情願這般對她「好」嗎?到如今他都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和鄭家有了什麼交易,來到他身邊當內應……

  一念及此,蕭雋驀地狠狠咬牙,厲聲質問。「你說!昨天夜裡是怎麼回事?」

  她震了震,聽出他話裡的懷疑與猜忌,芳心一沉。

  「說啊!莫想著把爺當傻子耍,昨夜鄭瑜為何會派你送醒酒湯來清風閣?她安排了什麼計謀?」

  鄭恬悄悄掐握雙手,揚起頭來,卻是一臉無辜淺笑。「侯爺說什麼呢?夫人就是覺得晚膳時侯爺喝多了酒,離開的時候又似乎心情不悅,才想著讓我去服侍您讓您高興啊。」

  「你真以為這話哄得住我?」蕭雋神情陰沉。

  鄭恬咬了咬唇,不再吭聲。

  蕭雋深深地望她,良久,放緩語氣。「聽著,我這是在給你個機會,你若有什麼為難處就坦白跟我說,爺能替你解決。」

  鄭活一凜,水眸低斂。她不笨,聽得出他這是在誘她出賣鄭瑜,給她一個選擇投靠他的機會。

  可她能信他嗎?

  就算她說了實話,他能藉此休了鄭瑜這個妻子嗎?能為了小小的她得罪皇帝,和整個鄭氏家族作對嗎?她在他眼裡,能有那樣的價值嗎?

  若是不能,若是他以為將她關在這梧桐院裡就可以護住她,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整天鎮在內宅嗎?即便他護得了她一時,能護得了她一世嗎?

  想著,鄭恬心口越發麻木。

  自從父親去世,她纖細的肩膀就習慣了壓上重擔,安慰軟弱哭泣的娘親,保護年幼無知的弟弟,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是自己一步一腳印走過來的,她沒有人能依賴,能夠倚靠的只有自己。

  他如此輕巧的一句話就要她赤裸裸地交出自己的心?他憑什麼讓她信他?她不信!

  鄭恬揚起眸,微笑淡然。「爺說什麼呢?恬兒聽不懂。」

  「你!」蕭雋大怒,銳利如刀的眸光像恨不得砍了她,他氣得雙手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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