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陪嫁 | 上頁 下頁
二十


  「好,算你狠!以後有什麼事別來求爺!」

  他忿忿轉身,拂袖而去。

  沁芳和香草守在外頭,見蕭雋氣衝衝地走人了,兩人一時都是手足無措,慌忙打簾進來。

  「夫人……」

  鄭恬微微一笑,那笑裡含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慘淡悽楚。「天色晚了,把院門關上吧!」

  兩個丫頭互看一眼,心下焦急,卻不知說什麼好,沁芳安撫地拍了拍香草的手,自去吩咐婆子關門。

  蕭雋其實並未走遠,在院門外駐足等著,可不一會兒,他便聽見院門落鎖的聲音,那聲音猶如暮鼓晨鐘在他心頭敲響,令他覺得自己十足像個笨蛋。

  「該死!」他恨得氣血上湧,握拳猛槌樹幹,一下又一下,直到指節瘀血仍渾然不覺。

  初雪靜靜地落著,暮色深沉無邊。

  這場雪下了三日。

  侯府的亭臺樓閣、花園小徑,皆是一片雪白的琉璃世界,趁著雪霽天晴,下人們拿起畚箕和掃帚,勤快地將積雪掃去。

  而侯府的當家主母鄭瑜也稱病在床上躺了三日,據說在初雪剛落下的那天夜裡,她在正院裡大肆對一群婆子、丫鬟發作,貼身大丫頭夏竹更在屋裡跪到天明,隔日早晨,她便對外宣稱自己病了,不肯起來理事。

  老夫人林氏自從女兒出閣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原本就想著兒媳進門後自己能退下來當個甩手掌櫃的,不料兒媳忽然病了,這偌大的侯府總不能沒有人管,她只好重新掌起管家的事務,只是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這日,她趁著繼子來請安時委婉地暗示一番,蕭雋聽了,打發人去正院探問,確定鄭瑜「依然」病著,他冷冷一笑。

  「既然侯夫人病了,就請她在屋子裡歇著,好好把身子養好了再說!至於這內院的事情也不好煩勞母親一個老人家。來人,把這些對牌和府裡庫房的鑰匙送去梧桐院!」

  竟是要奪了鄭瑜的管家權!

  下人們聽說此事,驚訝得議論紛紛,雖是被幾個大管事給壓住了,私下仍不免嚼舌根,都說這後院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難不成恬夫人的時代即將來臨?

  鄭瑜是在床上吃燕窩時聽說此事的,氣得當場打翻了碗,嗆咳不止,而鄭恬在梧桐院接見來人,不得不硬著頭皮接下對牌和鑰匙。

  這分明是吃力不討好的任務,若是她管家管得好了,鄭瑜肯定更恨她,若是管得不好,鄭瑜也有了藉口狠狠踩她,這是逼著她們姊妹倆撕破臉啊!

  好毒的陰招!

  鄭恬不禁在心中暗罵那個狡詐的男人,自己究竟要不要接招呢?她關在屋裡足足發呆了半個多時辰,心裡很清楚就算如今自己也跟著稱病,以蕭雋的精明想必不會容得她裝傻,她鬥不過他的,這燙手山芋是註定甩不掉了!

  思及此,她深深地歎息,這才認了命,讓丫鬟們請來府裡幾個有頭有臉的管事過來見面說話。

  蕭雋想逼她反鄭瑜,她偏不,秉持著蕭規曹隨的原則,鄭瑜以前是怎麼做的,她就讓下人們照舊,規矩既是主母定下來的,府裡的事務井井有條自然也是主母的功勞。

  可她也擔心下人們為了表示對主母效忠,故意對自己陽奉陰違,偷懶耍滑,於是趁著送蕭雋出門上朝時,使出激將法,親自向他求要兩名親衛。每逢在正廳理事時,她便讓這兩個親衛一左一右地守在門口,宛如門神,下人們見了,自然知道這是侯爺的人,不敢放肆。

  借著這狐假虎威的手段,她勉強在下人面前立了威信,他們不敢不聽她的,一切照著以前的規矩來,一時間侯府倒也打理得頗上軌道,不曾出過什麼差錯。

  「她倒有一套!」

  蕭雋在清風閣聽聞親衛的報告,嘲諷地冷哼,說不清心頭是什麼樣的滋味。當初將管家權交給她,就是想看她狼狽出醜,想著她若是鎮不住那群下人,自會來對自己服軟,沒想到她竟有幾分小聰明,能將這侯府內院多如牛毛的繁雜事務理得清清楚楚。

  她做得愈好,他就愈著惱,這天夜裡,他披星戴月地回到清風閣,見床褥換新了,屋裡的地龍燒得熱熱的,鼎爐上燃著熏香,暖意融融,桌上還擺了廚房準備的宵夜,一碗雞絲湯麵,幾樣爽口的小菜,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這些都是恬夫人命人安排的。」貼身小廝說道。

  他聽了忍不住發火,自從她掌了管家權後,相較之前她不肯越過主母送自己做的菜給他吃,如今倒是很自覺地將他這個侯爺的生活起居照料得無微不至,衣食用度,樣樣精心,可他就覺得她是將這當成管家的「責任」,並非發自內心的體貼。

  她若是真在乎他,對他真心關懷,怎麼會只讓旁人來侍候他呢?怎麼就沒想過親自送碗湯過來,找藉口跟他見上一面呢?那兩個燕王送給他的侍妾都還曉得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花園裡製造和他偶遇的機會呢,她怎麼……怎麼就……

  蕭雋惱得重重拍案,忽然瞥見案頭上一張燕王府送來的請帖,明日是燕王妃的生辰,在燕王府設宴招待……

  他驀地心念一動,喚來下人。「去梧桐院說一聲,明日請恬夫人跟本侯一同出席燕王府的宴會。」

  一輛高貴華麗的馬車在燕王府門前停下。

  先下車的是蕭雋,隨後盈盈探出的窈窕倩影正是鄭恬,她有些意外竟是蕭雋親自伸出手來扶自己下車。

  方才在車廂裡,兩人之間的氣氛頗為冷淡,他一直繃著俊臉,她跟他報了幾件最近內院的瑣事,他都一聲不吭,既不贊她處理得好,也不批評指教。

  她能感覺得到他在等她說些什麼,可她也清楚那些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至少不是現在。

  她不想求他,不想對他撒嬌服軟,他不理她就算了,哼。

  可此時此刻,面對蕭雋伸出來的手,鄭恬有些遲疑了,這算是在對她示好嗎?

  「磨蹭什麼?動作快點!」粗魯的低斥打碎了她的幻想。

  凶什麼凶啊!

  鄭恬抿抿嘴,倔強地故意忽視他的手,自行踩著踏階下車,可尚未完全消融的雪地依然濕滑,她一時不察,步履微微踉蹌了下。

  他機警地連忙展臂半摟著她,她才剛在他懷中站穩,便懊惱地發覺兩人的姿態太過親密,已吸引了周遭一些好奇的注目。

  「連下個馬車都站不穩,你這女人就不能讓人省心一點嗎?」又是一陣嘲諷的斥責。

  她又窘又惱,端正秀容。「多謝侯爺。」

  「哼!我是不想你在這裡跌個四腳朝天,丟本侯的臉!」

  只是不小心晃了一下,哪會跌成那樣啊?她真想狠狠瞪他一眼,可眾目睽睽,她只能低眉咬唇,忍氣吞聲。

  蕭雋也不知是否察覺她內心所想,冷冷逸出一聲嗤笑。

  她唇咬得更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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