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不愛江山 | 上頁 下頁
二十


  「我的婚姻,必定是與某種政治勢力的結合,對方與我勢必皆有所求,精算雙方利益後,作出對國家、對百姓最有利的選擇。」她揚眸,仰望浩瀚蒼守,水漾的眼潭似是沉著淡淡調悵。「所以非到關鍵時刻,我不能婚。」

  她說她不婚啊——

  即便成婚,也須是政治勢力的結合——嘖,這可麻煩了,大大麻煩。

  深夜,無名於真雅下榻的寢殿外守護,衛國派了數名宮女來服侍,都被真雅婉拒了,候在殿外的,只有她從希林軍中挑選的十名親信衛士。

  衛士輪班守夜,無名則獨自斜躺於屋頂,居高臨下。

  他思索著方才夜宴時,真雅拋下的話,對他而言,無異于瞥鐘。

  她不會成婚,更不會因愛而婚,她的婚姻,只能是對國家社稷有益的政治勢力結合,也就是說,會是樁斤斤計較的買賣。

  這可傷腦筋了,他一介草民,有何勢力可言?無權無勢的他,該如何謀人再謀國?

  「師父,你當真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啊……」他幽歎低語,伸手揣懷,正想搜尋糖球時,忽聞一聲尖銳哨鳴。

  下方的衛士都當是夜嫋啼叫,不以為意,他卻知悉這是某種呼喚的暗號。

  他悄悄躍下屋簷,沿著寢殿后側,來到一叢草木後。

  一個中年男子昂然孤立,一襲藏青色的衣衫,腰飾細緻寶玉,墨發梳髻,面容剛朗,隱含一股肅殺冰冷的傲氣。

  男子看見他,隱隱一哂。「你來了。」

  「師父。」無名躬身為禮。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從小拉拔他長大的師父,洛風——教他讀書識字,傳他武功劍術,在這世間,算是他唯一的親人。

  洛風打最他,見他身著希林軍服,英姿爽朗,似笑非笑地勾唇。「這身衣服,倒是很適合你啊。」

  無名回迎師父的目光,看出他眼裡毫無笑意,黯然斂眸。「師父說笑了。」

  「事情的進展怎麼樣了?」洛風冷聲問。

  無名簡約略述別來一切。「……她說,她不能婚,即便成婚,結合的對象也必須于國家社稷有益。」

  「是嗎?」洛風諷哼。「也就是說你毫無進展,到如今尚且不能動搖一點她的芳心?」

  無名一凜,苦笑。「弟子無能。」

  「你不是無能,是不肯認真!」洛風譏諷地評論。「我將正事託付於你,你該才會當是一場遊戲吧?」

  「弟子不敢。」

  「她要勢力,你當我們沒有嗎?希林朝廷上下,還埋著多少我們的暗樁,你不會不曉,只是還不到現身的時候,只要你成了事,到時他們自會呼應於你。」

  「弟子知曉,可是——」

  「女人家話說得再硬,姿態擺得再強悍,終究還是女人,她們的心就是軟,就是貪戀愛情,軟的不成,你就不會強取豪奪嗎?無論如何,先把她的人、她的心,據為己有裡」

  話說得簡單,強取豪奪,難不成要他站汙她的清白嗎?她不一刀殺了他才怪!

  無名暗歎,但只是沉默,不予辯駁。這世上他唯一不能也不想反抗的人,只有眼前這一位。

  從小他便視其為父,雖然他很清楚,對方從未將他當成兒子看待。

  「你以為我何須忍辱負重,在這小小的衛國為官?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助你成大業,多少人仰望著你能繼承他們所認定的王,帶領他們建立豐功偉業,你可莫令大家失望。」洛風語重心長地教訓他。

  「是,弟子知道了。」

  「接下來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就隨機應變吧。回去吧,免得他們找不到你,心生懷疑。」

  就這樣嗎?師父不問他一聲近來過得好不好?又或者,讓他也問候幾句?

  「師父,您——」他明瞭口睡津。「身子無恙吧?」

  「怎麼?」洛風清銳地掃他一眼。「你希望我身子不好嗎?」

  不是那樣,他只是……想跟親人多說幾句話而已,他們算是親人吧?

  他困難地囁嚅。「就快入冬了,天涼夜寒,師父您請多保重。」

  「我的身體不勞你費心。」洛風對他的關懷並不領情。「你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這才重要。」

  無名一凜,喉間如噴著黃連,漫湧一股難言的苦澀。「是,弟子當然明白……什麼最重要。」私情事小,江山事大,從小師父便是這麼教誨他的,他不該忘。「師父請放心,我會全力以赴。」

  「那就好,去吧!」

  他頗首默然旋身,走了兒步,禁不住回頭望,師父的身影己去得遠了,沒入蒼茫夜色。

  走得好快,走得……還真快。

  無名牽唇,淡淡地、淡淡地笑著。

  衛國國君盛情款待,幾次殷切慰留,真雅難以推辭,便又多住了幾日。

  這期間,衛國垂相親自領她參觀安養城內城外的建築設施,經過這次圍城教訓,衛國打算在王城外加辟一條護城河,丞相請真雅給予意見,她亦不吝提出自己的看法。

  除了外交公務,衛國王室亦邀請她出席宴會遊獵等活動,三王子叔南總是自告奮勇充當護花使者,就連衛國太子也常藉故來獻殷勤,若不是他己有個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追求攻勢怕是會比王弟更加猛烈。

  這些貴族子弟對真雅的仰慕,無名都看在眼裡,每每發出不屑的冷哼。

  約莫一句之後,真雅當面向衛國國君表達辭歸之意,國君相當不舍,但見她回國之意堅決,也不好再挽留。

  是夜,衛國宮廷召開一場盛大的歡送宴,隔日清早,同樣由衛國太子率領一干朝巨,送她出王城。

  真雅回歸軍營,點兵遣將之後,大軍浩浩蕩蕩出發,開拔回國。

  「終於能走人了。」

  無名與真雅並髻而騎,在馬上仲了個大大的m腰,仿拂得到渴望己久的解放。

  真雅好笑地瞥望他。「就這麼悶嗎?」

  「你當然不悶啦!」他努努嘴,懊惱似地回她一眼。「鎮日不是三王子邀你賞花,就是太子陪你游獵,天天耳畔聽的都是甜言蜜語,嘴裡吃的都是山珍海味,還喝遍了人家王宮珍藏的好酒……嘖嘖,我瞧你是樂不思蜀,流連忘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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