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戀花憐蝶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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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眼神震動了花信,他絕望地全身發冷,不知不覺鬆開了她。 她真的……活不了了嗎? 「花信,你很喜歡公主,對吧?」她忽然問他。 她說什麼?他楞楞瞧著她。 「我知道你很喜歡她。」她悵然低語,斂下眸,「我死後,你會忘了我嗎?」 「……」 「我知道你會忘了我,就像之前一樣。這樣也好,這樣……很好,只要你跟公主……你們都平安快樂就好了。」 瞧她說得多灑脫、多淡然啊!她根本不懂他的心。 「你聽我說,紫蝶。」他定定直視她,「過去總是你說故事給我聽,現在,該換我說一回了。」 她訝異地揚眉,「你要說故事?」 「是。」 「不會也是個夢吧?」她開玩笑。 都到這時候了,她竟還能開玩笑? 他凝望她。「夢也好,真實也好,只要你聽我說,安靜地聽我說,好嗎?」 她眨眨眼,點了點頭。「好。」 「那我開始說了。」他幽幽啟齒,「在山谷裡的某個湖畔,長了一朵花,這朵花是白的,長得挺漂亮、挺神氣,所以他一直有些自戀。」 這朵花,是他吧?紫蝶神往地微笑。 「有一年春天,山谷裡忽然飛來一隻漂亮的蝴蝶,這蝴蝶,有一對美麗的紫色翅膀,她輕盈地飛舞,姿態優雅。白花喜歡上這只紫蝴蝶,兩人總愛在一塊兒玩。」 這紫蝴蝶,是在說她嗎?紫蝶怔然。 「秋天來了,白花謝了,紫蝴蝶也翩然遠走,他們約好來年再見。可到了隔年春天,白花卻一直等不到紫蝴蝶,不過他並不寂寞,因為他太美了,身邊群蝶戲舞,他總能找到玩樂的同伴。這群蝴蝶裡,有一隻格外出色,她是蝴蝶公主,又聰明又伶俐,白花覺得自己愛上了她。他很疼她,對這個公主有求必應,只要公主一句話,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淚水,無聲墜落,紫蝶垂下頭,下唇咬出牙印。 花信卻像毫無所覺,低聲續道:「春去春又來,過了好幾年,有一天,山谷裡一陣狂風暴雨,蝴蝶們都嚇得逃走了,湖水暴漲,淹上岸來,白花遭水摧殘,搖搖欲墜。天候陰寒,整座山谷空幽幽的,白花忽然覺得很孤單。這時候,忽然飛來一隻蝴蝶,這蝴蝶半邊翅膀受傷了,所以她飛得跌跌撞撞的,一路飛到白花身邊,對他微笑。」他停頓下來,深深望向紫蝶。 她愕然。 「原來,她就是好久好久以前那只美麗的紫蝴蝶,因為翅膀受傷了,她一直沒辦法飛回山谷,可是她一直記得與白花的約定,所以雖然很痛很痛,雖然翅膀都染了血,她還是拚命飛回來。只是她沒想到她這麼努力,白花卻早已經不記得她了。」 沉啞的敘述扯痛了紫蝶心弦,她伸手捂唇,掩去不爭氣的嗚咽。 「這年春天,白花和紫蝴蝶又成了最好的朋友。在紫蝴蝶的照顧下,白花很快地恢復了生氣,他又是從前那朵美麗挺拔的花了,照樣吸引群蝶注目,可是這時候的紫蝴蝶卻因為用盡氣力,一天比一天虛弱,終於有一天,她再也飛不起來……」 花信一頓,失神地看著臉色蒼白的紫蝶,眼眶慢慢轉紅。「白花知道,自己要失去紫蝴蝶了,他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他倒抽一口氣,忽然說不下去,淚水靜悄悄跌落眼眶。 他望著紫蝶,她亦抬眸相迎,淚眼交會間,兩人都感覺極度哀痛。 花信再也忍不住了,他緊緊握住紫蝶的手,「為什麼非失去她不可?為什麼在真正愛上她的時候,卻只能看著她死去?」他顫聲追問。「告訴我,難道我真的什麼也不能為你做嗎?難道我真的只能這樣看著你……我不想啊!紫蝶,我不想失去你。我愛你,我愛你啊!」他嘶喊,滿腔愛意傾瀉而出。 紫蝶萬分震驚。他愛她?! 「我承認自己忘了過去那個你,可我卻愛上現在這個你了!我愛你,我只恨自己這麼晚才明白,居然笨到弄不清自己的真心。我是傻瓜!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他痛責自己,「我……你罵我吧,紫蝶,要怎麼打我罵我都行,可請你不要離開我,別走……」 聲聲請求,字字血淚。她哭了,為他的痛苦與自責而哭,更為他竟然愛上了她而哭。 「別走,紫蝶,不要走……」他哀求,覆住她的手,緊緊貼上自己淚痕交錯的頰。 「花信,花信……」她沙啞地喚他的名。 該怎麼辦啊?她也捨不得他,她也不想離他而去啊! 「你也愛我,對嗎?」花信苦苦哀求她,「我知道你愛著我,你一定也捨不得丟下我,對吧?紫蝶,我求求你,求你……」 別離開他,別拋下他。 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這麼求一個人,第一次如此傷痛而絕望。 這巨大的、無邊的痛楚幾要壓垮了他,他軟弱地握著紫蝶的手,軟弱地想從她身上汲取一點點力量。 失去了她,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啊!這輩子從不曾如此慌張、如此無助,只要想到她隨時可能閉上眼,他就慌得六神無主。 「你告訴我該怎麼辦?一定有辦法救你的,一定有辦法!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你真的想知道?」冷冷聲嗓在他身後揚起。 花信身子一僵,猛然回過頭,一張雪白素顏映入眼底。 「水月!」他驚喊。 「我知道有個方法可以救紫蝶。」水月輕輕道,「可這法子很難很難。」 有法子可以救紫蝶?花信驀地起身,探手拽住水月,就像溺水的人下意識緊抓住浮木一般。 「什麼方法?你告訴我,無論多難我都去做!」 水月點頭,正想說話,紫蝶卻搶先一步阻止她── 「水月,不要。」她眼神憂傷。 水月卻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捨不得他受苦,可我更捨不得你受苦。」她別過眼,不理會紫蝶的乞求,逕自望向花信,「紫蝶不是得了什麼怪病,而是中了劇毒,這毒叫『七日奪魂散』,中毒後冷熱交織,五臟六腑俱毀,七日內必死無疑。」 「七日奪魂散?」花信茫然重複,「那該怎麼辦?該怎麼解毒?你說啊!」 「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燥熱需陰涼來解,寒冷需暖陽來去,因此只要能取得這世上至陰至陽之物,便可化解此毒毒性。」 「至陰至陽之物?那是什麼?」 水月還來不及回答,紫蝶嘶啞的聲嗓又在一旁揚起,「水月,不要,別這樣折磨他。」 水月還是不予以理會,直直看著花信,「雪山湖底的雪冰蓮,以及地獄火山的火焰。」 「雪冰蓮和地獄火?」 「引地獄火融了雪冰蓮,用這水熬湯藥,喂紫蝶喝下了,毒性自然可解。」 「沒問題!我去拿。」花信凜然道。 「你真的要去嗎?」水月斜睨他,「這很可能要了你的命。」 不論潛入冰凍的湖底摘取蓮花,或接近地獄火山取火種,都是極可怕的任務。前者可能凍死,後者可能熱死,就算勉強捱過這至寒至熱的折磨,要在七日內於雪鄉、羽竹、千櫻三國境內來回,必得日夜兼程,不要命地趕路,這苦處非常人所能想像,即便能平安回來,恐怕也去了大半條命。 可再怎麼痛苦,再怎麼難受,只要能救回紫蝶的性命,只要有一絲絲希望,他絕不放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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