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漫天羽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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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悄然歎息,看著他繼續努力喚醒沉睡已久的神經與肌肉。一次、兩次……十次,當第二十次的努力仍不見效後,他已瀕臨爆發邊緣。 「該死的!為什麼它就是不肯動?」他驀地低吼,雙臂用力擊向輪椅扶手,重重地,充滿憤恨地:「為什麼?為什麼!」 「傲天,你冷靜一點。」她奔近他,試圖緩和他激動的情緒。「冷靜一點。」 「你走開!」他又是狠狠一揮手臂,驅離她連退數步。「不要管我。」 「我怎能不管你」我是你的複健醫師啊。」 「我叫你走開!」他倏地抬頭瞪她,黑眸炯然的火焰炙得她心驚膽跳,「什麼複健醫師?別用這一套來唬我!你騙我,從頭到尾都在說謊!」 她一怔。「我怎麼說謊了?」 「你說幫我複健,你說我的腿一定能好、一定能走……騙人,騙人!」他咒駡著,發紅的眼眸顯示他已逐漸失去理智。「你他媽的根本唬我!」 「我沒騙你,傲天,別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他瞪她,激昂的怒意令他渾身打顫。「是啊,我是無理取鬧,你受不了吧?受不了就走啊,回臺灣去,向無情哭訴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就是!」他怒極,激動地用雙手轉動輪椅,在屋裡亂竄。「我知道你早就受不了我了,受不了成天跟我這個雙腿殘障的廢人磨時間!我知道你巴不得快點擺脫我,要不是無情求你,怎麼可能留在這裡跟我耗——」 「住口!」尖銳的怒喊止住了任傲天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他驀地定住輪椅,瞪向面前臉色極端蒼白的女人。 她容顏慘澹,纖細的的肩頭微微打顫。「你根本不懂,怎麼能那樣說……」她顫著唇,吐著細微的、幾乎讓人聽不清的低語。 「我不懂什麼了?你說啊!」 她不說話,只是用那端麗的貝齒緊緊咬住下唇,半晌,方顫聲開口,「你究竟做不做?」 「做什麼?」 「複健。」 「我不做不做!」不知怎地,她仿佛含著委屈的神色更加激怒了他,「我該死地放棄了!就讓這該死的雙腿瘸一輩子好了,我不在乎!」 「你……」她倏地倒抽一口氣,雙拳忽收忽放,顯然正拼命抑制著激昂的情緒,而一對嵌在白玉臉龐的明眸,逐漸籠上水煙。 他震驚地望著那一向倔強的眸子,緩緩墜下兩顆珠淚。 「隨便你。」在凝望他好一會兒之後,她驀地啟唇,啞聲說道。 接著,旋過窈窕娉婷的身子,忽匆匆奔離起居室。 直到那仿佛遙遠、又近得清晰可聞的關門聲傳入任傲天耳裡,才驀地敲醒他半迷濛的神智。 他迅速轉動輪椅,來到起居室窗前,眺目一望。 她水紅色的優雅倩影像一陣風急急掠過屋前青翠草原,瞬間,陷入一輛白色轎車。 他心一冷,望著那輛白色福斯啟動引擎,呼嘯而去。 她走了。 哼,那當然啊,她早就想走了。 眯起風暴黑眸,他想起早晨那通突如其來的電話—— 「傲天,真是無情的電話,他說臺灣一切還好,翔威也重新上了軌道,你爸爸也決定退休,放手讓他處理一切……他說一忙完就來看我們,他要來德國!哦……對了,他說要跟你說話,你過來接吧?」 「不了,你跟他說就好。」 「那好吧。」 這一說,足足半個小時。 他不知道她哪來這許多話跟無情說,是國際長途電話耶,竟然可以聒躁半個多小時。 他從不曉得羽純是那樣多話的女人。 她不多話的,記憶中的她從少女時代便那樣特立獨行,是那種我行我素、自我風格強烈、不多向人解釋什麼的女孩。 她常常是獨來獨往的,很少見她跟誰分外親近,多講幾句不相干的話。 至少,她就不曾跟他深談過些什麼,就連替他複健的這段日子,兩人也很少多說些什麼。 他真的難以想像她會和一個光用電話就聊那麼久……但也難怪,對方是無情嘛。 一念及此,任傲天不覺撇撇嘴角。 是無情打來的電話,是她半生當中唯一貼心好友打來的電話,是她這些日子來一起全心全意期待的電話,自然該多聊一些。 仿佛天降甘霖似的,與無情通過電話的她,笑起來亦格外甜美燦爛,像金色陽光終於能躲開雲層從容灑落整片大地。 他不記得他何時曾如此容光煥發過。 可見她近來日子過得多苦悶了,一直待在他這廢人身邊,怕是悶壞了她…… 走了也好,他今後可輕鬆自在多了,不需要鎮日像個布娃娃般受她擺佈,做些諸如抬腿、伸展之類的無聊動作。 走了最好!沒人膽敢再管東管西,限制他的飲食生活。 走了罷了…… 「傑生!傑生!」 震天的高喊差點嚇得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餐的管家切到手指,他連忙放下廚刀,以訓練有的步履趕到起居室來。 「我要酒,給我酒!」 起居室裡,任傲天端坐於輪椅上,撒旦般陰沉的臉龐直瞪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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