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養馬女僕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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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須逃。 離開筵席之後,朱妍玉第一個念頭便是逃離這一切。 她逃奴的身分已經暴露,弟弟同樣有危險,若是他們姊弟倆被官府抓回去,恐怕難逃一死。 她不能將希望都寄予在那個男人身上,萬一他……不肯放過她呢? 你不會讓我有機會救你第二次。 他曾經無情冷酷的警告彷佛仍在她耳邊回蕩。 而且她方才在席間看得出來,他是真正的震怒,只是隱忍著,想起她初次見到他時,那一顆滾過她腳邊的頭顱,她全身的血液就發冷…… 一念及此,朱妍玉什麼都顧不得了,趁著府裡宴客,下人們來來去去地忙碌,她躲躲藏藏,一路溜到了弟弟住的下人房附近,正旁徨找人時,一道黑影如柱子般沉默地落定她面前。 她一怔,茫然揚眸。 來人身材挺拔,英氣勃勃,身穿黑色勁裝,胸前繡著銀色雲紋,朱妍玉認出他正是跟在傅雲生身邊的親衛玄武,下意識地往後退。 「顧姑娘是想找你弟弟嗎?」玄武一語便道破她的來意。「他不在這兒。」 「不在?」她聽出他話裡不祥的暗示。 「都督指示,他已經被安頓到別的地方去了。」 「去哪裡?」朱妍玉慌了。「你們將宇哥兒帶去哪兒了?你們想對他怎樣?」 「他目前性命無憂,顧姑娘無須擔心,請回吧。」 請回?回去哪兒? 玄武似是看透她的思緒,嘴角掀起冷硬的弧度。「姑娘以為沒有都督大人的允准,你能安然離開嗎?」 如一桶冰冷的雪水澆下來,朱妍玉渾身涼透。 她倉皇四顧,前方一條通道,又長又直,幾個燈籠掛在屋簷,寒風吹來,忽明忽滅。 空中飄著雪。細細碎碎的冰珠落在朱妍玉發上、臉上、身上,寒意滲進肌膚裡,凍得她毫無血色。 她跪在松柏園的入口處,等著男人歸來。 偶爾有幾個好心的下人經過,勸她先吃點東西、多披件衣裳,雖然她犯了都督大人的禁足令,是該受罰,但這大冷天的,萬一跪出個好歹怎麼辦? 也有諸如春柳等幾個大丫鬟對她投以冷嘲熱諷的目光,陰陽怪氣地刺上幾句,她都置若罔聞。 驀地,有人將她的臂膀托起來,飛快地在她膝下墊了一個厚厚的軟墊,膝蓋接觸的不再是冰涼的雪地,而是綿軟的棉布面,頓時有了些許暖意。 她怔怔地揚起眸來,竟是方才攔住她去路的玄武—— 「多謝……軍爺。」她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只能這樣喚道。 玄武神色淡冷。「不用謝我,並非在下想將這軟墊給你。」 那是誰讓他拿來的?莫非是……傅雲生? 玄武並不多言,漠然離去,留下朱妍玉繼續跪在原地,心下忐忑不安,又忍不住升起一絲希望。 若真是他讓人送來的軟墊,或許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朱妍玉跪得更端正了,挺直背脊,低眉斂眸,一直跪到了亥時,才聽見後方傳來一陣響動,跟著一道俊拔的身影落在她眼前的地面。 她認得出來,是那男人的影子,他回來了! 她不敢抬頭看,趴伏在地,擺出最卑微的姿態。 沒有人說話,甚至連細微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唯有一瓣瓣晶瑩剔透的雪花在夜空中安靜地旋舞。 傅雲生停留了不過數息的時間,便重新舉步。 眼看著那影子離自己愈來愈遠,朱妍玉慌然揚嗓。「都督大人!」 她為自己喊得很大聲,可嗓音像哽在喉嚨裡,乾澀而喑啞,弱得像受傷的貓咪嗚咽。 男人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仍然繼續前進。 她只覺得眼眸酸澀,腿腳又冷又麻,全身似要凍僵了。 她深深呼吸,嘶啞地提高嗓音。「大人,請救小女一命。」 這回,他總算停下了,轉過頭來。「我說過,你不會有機會讓我救你第二次。」 冷漢至極的言語此刻在她聽來卻宛如天籟。 無論他說的是多麼絕情的話,至少他沒有不理她,不是嗎? 朱妍玉維持趴伏的姿態,雙手各抓起一團雪,緊緊握著,似是藉此抓住救命的生機。 她咬住顫抖的牙關,盡力讓語調平穩。「大人,小女對您有用處。」 「什麼用處?替我養馬?」他語氣冷誚。「流星固然中意你,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說得是,今日流星沒有她哄著,不也讓李大叔洗了身子、喂了草料? 朱妍玉死命地咬唇,在唇上咬出一枚深深的月牙印。「我還能夠……相馬配種,為都督大人培育出最優秀的良駒。」 「是嗎?」他不以為然。 不相信? 也對,她才剛來沒幾個月,就算有機會育種,暫時也看不出什麼成效,無法證明自己的價值。 「大人,只要您願意大發慈悲,給小女和弟弟一條生路,小女……為您做牛做馬,結草銜環……」 一聲冷笑,銳利得像一把殺豬刀,剝得朱妍玉的臉皮紅腫發疼。 是啊,他傅雲生是何等人物,只要他一句話,多的是人樂意為他拋頭顱、灑熱血,何須一個沒入賤籍的女奴報答恩情? 她能為他做什麼?能對他有何用處? 「沒話說了?」他嘲諷。 她閉了閉眸,珠淚落入雪地裡,淡逸無蹤。 接著,她聽見他高開的跫音。 她是對他沒用處,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間,她一個罪奴哪裡能奢望什麼好下場?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想活著…… 你的腿廢了,再也不能賽馬了,你還活著幹麼?乾脆死一死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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