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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她覺得自己宛如某種不知名的種子,被迷亂的春風吹送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除了疑惑還是疑惑,她滿懷這種疑惑跟同學去了趟東海岸,滿懷疑惑地當了一個多月的家教。

  「你別太在意了,他就是冷血、怪胎。我用膝蓋都能想像他發無名火的德性,真是何苦呢?虐待自己還順便蹧蹋別人,他搞不好是提前進入更年期了也說不定。

  不記得是哪個大詩人曾說過,男人最怕的是,既不能和女人一起生活,也不能過沒有女人的日了,他可能有這方面的困擾,才會這麼陰陽怪氣的。」

  「他現在沒有女朋友了嗎?」

  「你應該比較清楚吧?有女人上家裡來找過他嗎?最近。」

  「沒有,自從上次我要他去向人家要回鑰匙之後,沒見他再帶女孩子回來過夜。」

  「哦?」何大成聞言不可謂不訝異。「還有這回事?他聽你的?」

  「嗯。」

  何大成當下決定探探她年輕的心。情況有點詭異,他早就覺得老友不對勁了。

  「你喜歡他嗎?」

  「喜歡。」

  「你真的不打算回自己家啦?」

  「我現在真的是無家可歸了,」她眼裡又浮現一抹悲哀。「暑假初我發現我哥把房子賣了。」

  他點著頭,體會著她的痛楚。「你想過如果有那麼一天,魏欥華回加拿大去了,你怎麼辦?」

  他知道這一問對她無異雪上加霜,但他看得遠,因為他太瞭解魏欥華了。一個人如果可以從加拿大躲回臺灣,自然也能從臺灣躲回加拿大去。如果他沒料錯,戚幼吾將是唯一的理由。

  見她靜不作答,他又接了下去:「或者,有一天他結婚了,你還跟他住嗎?」

  「他說過他不想再結婚的。」她脫口而出,三分激動,七分不安。

  不必再問什麼了。何大成發覺一切已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眼前的女孩已當了愛情的新兵,而魏欥華那廂則是個愛情的逃兵。

  「想去看電影嗎?我陪你去。」

  她緩緩搖著頭,若有所思。

  深夜,她的身影被慘淡的路燈拉得好長好長。呆呆地注視著偶爾經過身旁夜歸的人和車輛,直到一隻身材苗條的小白貓慢悠悠地踱過她身旁,才緩緩地轉過身繼續走著。

  她得回家去了,她告訴自己。這一晚已弄得她神魂顛倒。

  「上車。」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正要發出的聲音被暗夜輕而易舉地吞沒了,望著魏欥華,她停下腳步。

  「快點上車!聽見沒。」他推開車門急急催促。

  「這麼晚了跑到街上來晃什麼啊你?不怕危險嗎?」她才關上車門,他劈頭就是一頓數落。「你想幹嘛你說,撞車嗎?」

  他對她發脾氣的樣子跟以往沒什麼兩樣,她努力地想在車廂內嗅出一點異樣的感覺。

  車子很快就進入停車場,熄了火,他依舊氣急敗壞地瞪視她。

  「說啊你,這麼晚了還上街幹嘛?」

  他雖虎視眈眈,心裡卻感到莫名興奮,為了好不容易有個理由可以讓自己對她大發雷霆之怒。

  她凝望著他的怒顏,專心地忘了眨眼,兩眼疼得滲出淚水。

  「又怎麼啦你,哭什麼?」SHIT!他暗咒一聲。「因為我沒回家吃晚飯?」搖頭。

  「因為我夜歸?」搖頭。

  「因為我最近沒空理你?」搖頭。

  「因為你碰上生理期嗎!」他大吼一聲。

  她不再搖頭,卻哭得更厲害。她承認自己不講理,但此刻她一點也不想講道理。沒道理的話她又說不出口,只能賴皮地哭,沒完沒了。總不能要他承諾永不再婚吧?

  「下車,下車。」他不耐煩地先下了車,連拖帶拉地將她拉進電梯,上了十五樓。

  「等一下,」她在他打開門之前,拉住他的手。

  「還有什麼事?」無奈地,他停止開門的動作,轉身向她。

  「你都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你想要我說什麼?哪有那麼多話好說。」他又轉身開門。

  她立刻將他緊緊抱住,一張臉就這麼貼上他的背。

  他在感官完全麻木之前成功地開了門,掰開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拉她進屋。

  「你現在就給我回房裡睡覺去。」

  他忿忿地擺脫她,拿了罐啤酒往吧台邊上一坐。

  她不但不走,還挨著他坐上另一張高腳椅。

  「去──睡──覺!」

  他吼完便不再看她,那一臉天真無邪,那一身香甜的青春氣息令他怒火中燒。

  她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側趴在吧臺上,她的目光開始在他臉上遊移,掃過他生氣的眉,生氣的眼,透明的光最後直射在他緊抿的唇上,像是要溶掉覆蓋其上的冰霜。

  該死的她想幹嘛?他立刻抓住她撫在自己唇上的手,無限困擾地盯著她,但一時之間他竟想不出該如何責備她,就這麼與她四目相接;於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地直起身子,用另一隻手繼續剛才的動作。他能做的就是把那只手也抓住。

  那張臉近得令他無法正常呼吸,在他就要窒息的霎那,她滑下了椅,將整個人朝他靠去,落阱下石地把唇貼上他的。

  碰到火似地,他立刻縮了回去。可一股神秘的力量又催迫他伸了過去。在一片慍怒中,他縱容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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